瓶盖小说网为您提供风信子txt下载
瓶盖小说网
瓶盖小说网 综合其它 网游小说 现代文学 玄幻小说 军事小说 言情小说 侦探小说 热门小说 历史小说 同人小说 灵异小说 仙侠小说
小说排行榜 诗歌散文 都市小说 幽默笑话 伦理小说 科幻小说 官场小说 重生小说 武侠小说 穿越小说 经典名著 竞技小说 全本小说
好看的小说 豪郛老师 都市滟遇 外科病房 天梦使者 孰女味儿 名门艳旅 丝袜孰母 豪卻家族 伦巴灵魂 更爱美人 仙侠魔踪 豪门怨史
瓶盖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风信子  作者:亦舒 书号:13356  时间:2015/6/3  字数:13664 
上一章   ‮章八第‬    下一章 ( 没有了 )
 “果然是你,”我说“你没想到吧,百密一疏.现在你想怎么样?一走了之?先把我的女儿还给我。”

  宋马可把榭珊拉到一边。

  榭珊惊问:“他的女儿怎么样了?”

  宋马可说:“这是意外,榭珊,我们现在马上走。快!”

  我责问他:“你就这么走?”

  “你是我们的朋友,”马可说“这种种误会,你将来总会明白。”

  “我的女儿呢?”我怒道“你要置她们于死地?”

  榭珊问:“马可!告诉我,他的女儿怎么了?”

  马可了气“三哥抓起了她们。”他说。

  榭珊马上静默了。

  一会儿她说:“马可,我们不能现在走。”

  马可哀求她:“榭珊,我们不走,可能永远走不了,这些日子来,我们只逃得比他们快一步而已。”

  “我知道,”榭珊说“可是我们要叫路加把那两个女孩子放出来,这一切与季少堂无关。”

  马可说:“你以为他是为孩子的事气愤?并不是,他以为你离开宋家明是为了他!所以现在不甘心,我们何必为这个小人而改变计划?”

  榭珊看着我“少堂,马可说的话,可是真的?”她并不置信,一脸惋惜的表情“少堂。我们难道不是朋友吗?”

  我说:“你们走吧,但别希望走得远。”我转身离开。

  我听见榭珊说:“路加一向心狠手辣,我们一定要他把孩子出来…”

  我心中酸甜苦辣堆成一起,我是傻子,不折不扣的傻子,竟会为了一个陌生的女人把我过去二十年所得全盘抛弃,赔上我孩子的性命。

  走到楼下,我刚要叫车子,肩膀上有一只手搭上来。我本能地回头挡开那只手,在路灯下看到宋保罗。

  他问我:“他们在楼上?”

  我说:“你找了来了?”

  “是。”

  “你的好兄弟马可在楼上,”我愤怒的说“我们都受他愚弄了,上去抓人吧!”

  他站在那里不动,脸色晴不定。

  我冷笑“说来说去,你们是一家人,血浓于水。唯一的傻瓜是我。”我痛苦地大笑起来。

  我奔到巷口叫街车。

  瑞芳,现在我只有瑞芳了,我必须要通知宋路加,叫他把孩子还给我。

  我竟会这么愚蠢,适才宋路加威胁我的时候,我竟会挂虑榭珊的安全问题,我事事以她为重,可是她与宋马可彻底地利用我,欺骗我。

  我只有瑞芳了。

  我赶到家中,声嘶力歇地叫:“瑞芳!”我扑在门前按铃。

  大门开了,客厅灯火通明,一屋的警察,我惶恐地问:“什么事?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人答我,屋子出乎意外的静,只有一双双的眼睛朝我看来。

  我拉住岳父“瑞芳呢?”我快支持不住了。

  岳父厌恶地摔开我,他脸色煞白,面孔上有泪痕。

  “瑞芳!瑞芳!”我狂叫。

  瑞芳转出来“我在这里。”

  我跑过去,她把我带到书房,书桌上白布遮着一具小小的尸体。

  “看,你过去看呀!”瑞芳哼哼的笑,她推我过去。

  “瑞芳!”我惨叫。

  她狰狞地盯着我“去看呀!”

  她哈哈大笑,把白布“刷”地掀开,我看到盼眯躺在桌子上。

  我狂叫起来。

  瑞芳问:“你害怕是不是?这是你的小女儿,你看清楚了没有?现在你足了?”她一步步过来,扯大着嘴巴笑。

  我叫了一次又一次,不住的狂叫着,整间屋子,开始旋转,我伏在小小的身体上,终于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我张开眼睛,只看见一片白色,我就知道是医院。

  想到盼眯,我心如刀割,下泪来,大声叫“瑞芳。”

  护士走进来,问我:“什么事?”

  我问:“我子呢?”

  她有点不耐烦“我们不知道。”

  我说:“我要出院,我能出院吗?”

  “自然,你签了字就可以出院。”

  “谁送我进来的?”我问。

  “警察。”她简单的说。

  我问:“家人呢?我的家人…”

  护士不耐烦的打断我:“你静一静,别吵着别的病人。”

  我打电话到鲍家去找岳父,佣人并不肯替我接过。

  完了、什么都完了,盼妮的下落不明,瑞芳又放弃我,我茫然的想,我现在可真是六神无主了。

  我回到病上去坐着,整个人秫秫发抖。

  护士推门进来说:“有人来看你。”

  我害怕地拾起头,看到鲍老先生站在我对面。

  他冷冰冰的说:“我代表瑞芳,请你在离婚纸上签一个字。”

  “不!”我惨嚎起来“我不签,我不离婚!”

  他憎恨的说:“男人大丈夫,爽快点好不好?”

  “你让我见过瑞芳!”

  “瑞芳进了疗养院,她已经精神崩溃,怎么见你?”

  我拔直喉咙叫:“瑞芳!瑞芳!”

  鲍老先生把那张文件放下“你仔细想一想,还有没有资格做瑞芳的丈夫,如果你还有一点良知,就应该放过她,再给她一个机会。”

  “盼妮,”我问“盼妮呢?”

  “你早已拿你两个女儿去换取那个陌生女人的心,易失败,女儿已与你无关,”他一点表情都没有“她的生死存亡与你全无关系。”

  我摇摇晃晃自病上挣扎起来,鲍老先生退后两步,我就摔在他面前,倒在他脚下,他却没有搀扶我,他们唾弃我。

  我哭,护士把我拉开,他头也不回的走了。

  出院后的口子,我不知是如何度过的。

  我终于在离婚书上签下了我的名字,把它寄到鲍家去。

  我在小旅馆租一间房间住,终醉乡,等到身边的东西都当尽之后,我写信给我的经理人,问他要钱。

  只有喝醉了酒,我才好过一点,我不愿自己有清醒的时间。

  那在“美人鱼酒吧”我捧着廉价的白酒,往嘴巴里倒,听到有人打听我的名字。

  我根本不愿意抬起头来,我已经没有这个力气,况且即使我报上名去,也没有人会认识我,我的身体已经发臭,头发与胡须已有多月没剃,我侧侧身,痹篇那人。

  谁知他直向我走过来,叫我:“ST。”

  我张开眼睛,看到我的经理人,我反而有点高兴,没猜到他会关心我,居然这么远来找我。

  他问我:“ST,你怎么了?”

  “没什么,你带了钱没有?”我问。

  “ST,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子的?”他很难过“你怎么了?你子呢?发生了什么事?”

  “钱呢?”我问。

  “钱我有,你放心,可是第一件事是要把你从这个鬼地方救出去。”

  “什么鬼地方?这个地方又有什么不妥?”我抓紧着酒瓶“喂,如果你还是我朋友…”

  “我们找个中国澡堂去洗澡,走!”他拉着我走出酒吧。

  户外的阳光使我张不开眼睛,我懒洋洋的跟在后面,什么也不在乎。

  他几乎哭出来“ST,你不要吓我,告诉我你只是在找灵感,下一部小说你打算写醉汉的故事,是不是?”

  我喃喃的说:“万境归空。”

  他说:“外头发生了好大的事,你知不知道?”

  我茫然问:“什么事?”

  “你们中国人的事,你难道不知道?”他把我拉到报摊去“最短的政变,看见没有?”他指着报纸的头条“他们失败了,代价惨重。”

  我眯起眼睛,只看见一个“宋”字,仰起头就笑,笑得弯下了,眼泪都出来。

  “ST!ST!请你控制自己。”经理人把我拉进车子里。

  我手舞足蹈的笑,经理人用手掩住了脸,我嬉笑地拉开他的手,问:“老乡,我是否惨不忍睹?”

  洗完澡,他把我拉着去剪头发,换衣服,他铁青着面孔:“你跟我回纽约,我占你的收入百份之五十,我不能随你在沟中烂死!”

  “给我一点酒。”我哀求“酒!”

  他把我带到他住的大酒店套房,打开酒柜的门,取出一瓶拔兰地,掷在我怀中。

  我喝了两口,擦擦嘴,有点镇静。

  他说:“你需要一个精神治疗科的医生。”

  我躺在他的上。“他们失败了。”我说。

  “谁失败?”经理人间。

  “姓宋的一家。”

  “什么姓宋的?”他不耐烦“我得帮你找到家人。”

  我害怕,又牛饮了两口拔兰地“你去找谁?”

  他咆哮:“你的子,你的女儿!”

  “我的女儿,”我颤抖“我的女儿已经死了。”我饮泣。

  他瞪我一眼,取起电话便打。

  我看着他拨通了电话,指名道姓的要季鲍瑞芳通话。

  “季鲍瑞芳…”我念念有词地读这四个字、忽然悲从中来“她不再姓季,她已与我离婚,我家破人亡,离子散了。”

  经理人暴地骂我“喝你的酒,闭上嘴巴!”

  然后他专心对着电话咕咕哝哝的说了许多话,我一边喝酒一边流泪,然后一切开始模糊,我心情又开始愉快,哼起歌来。

  不要在乎,我告诉自己,不要紧,醉乡不住住何乡?

  “该死的人!”我推开经理人,他竟拿了巾朝我脸上盖“喂!别騒扰我。”

  “你醒一醒,”他说“我有话跟你说。”

  我呆呆的看着他。

  “你,”他不置信的问:“你为了一个女人,弄到这种地步?”

  我点点头。

  “她结果并没有跟你?”

  我摇摇头。

  他叹口气“ST,你真的可怜,你是一个老好人,不应落得如此地步,你的毛病是什么,你知不知道?你不晓得该几时停止,你感情太过放肆,就像你的小说,常常不知所云,小说可以改写,你的生命却不能再来一次,ST,你这次一定要从头开始。”

  我待他说完了,问他:“为了什么?”

  “为了你自己。”他用力摇我。

  我摊摊手“五百年后,又有什么分别?”我说“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他用手帕抹汗“ST,你别乌搞,你一定要再开始写作!为我,为家人,为你自己,别灰心,你的女儿要来看你,情形没有那么坏,你振作一点。

  女儿!我手一松,酒瓶落在地上。

  “盼妮,你那漂亮的女儿,记得吗?”他拍我的肩膀。

  “盼妮?”我呆呆的看着他。

  “马上来了。”

  我问他:“我…我看上去怎样?会不会叫盼妮失望?”

  “你看上去像一堆垃圾,”他叹气“你还是以前那个季少堂吗?你去照照镜子!”

  我挣扎着站起来“我不是已经洗过澡了?我身上是新衣服…”

  “ST,我真想哭。”他说。

  我默默的坐在椅子上。

  有人敲门,经理人高声说:“进来。”

  门推开,盼妮亭亭玉立的站在我面前。

  她长大了漂亮了,面型跟瑞芳一模一样,不愧是一个美人,我羞愧的叫她:“盼妮,你…好吗?”

  “爹爹。”她坐下来。

  我别转头、不敢应她。

  “你怎么了?你怎么到了今天这种地步?”她问。

  我轻轻的说:“我对不起你们。”

  “一年多的事了,爹爹,我们都不想再提。”她说“妈妈现在教书,生活很平静,今天我来,她叫我把这个还给你。”她打开手袋,拿出一只织锦袋,交给我。

  我接过,并没有打开,盼妮说:“你不看一看?”她替我打开来,拎出一条钻石项链。

  我震动“不,你拿回去,我不要再见到它。”我狂叫,如见到一条蛇。

  盼妮叹口气“妈妈并没有怪你。”她说。

  “眯眯,我们的眯眯…”

  “眯眯的事,可能发生在任何家庭中,”盼妮的眼睛看着窗外“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活得寿终正寝,宋榭珊把我放出来,妈妈已经很感激。”

  “什么…”我问“你说什么?”我转向经理人“酒:我要酒。”

  经理人又倒了杯拔兰地给我,我喝了两口,听盼妮说下去。”

  盼妮低声说:“我不想再提这件事,可是妈妈叫我说明白给你听。”

  我始终没有再把头抬起来。

  于是盼妮缓缓的说:“那天我记得是眯眯要吃冰淇淋,你记得吗?我们与你分手后,在咖啡店叫了两客香蕉船。眯眯说了许多话,都不像一个孩子,她说:‘刚才那个魔术师,他叫我小面孔。'

  “我说:‘什么小面孔?’”

  “她说:‘我另外一个名字。’”

  “我笑,眯眯还有什么别名?可是她又说:‘我认识那个人,我以前见过他。’

  “我又笑,她怎么会有朋友?所以也不去理她。她接着抱怨妈妈一定要她读书,同学都对她不好,爹爹不疼爱她,她说的话都似一个大人,我觉得非常不自然,于是催她回家。

  “那天司机没有跟我们出来,原本我想叫他来接,但是怕等,于是与眯眯走出去叫车,眯眯比我走得慢,等我回头,只见一个男人用一块手绢蒙在眯眯的鼻子上,她失去知觉,被那陌生人抱在手中,我刚要叫喊,另外一个男人用刀指住我,明晃晃的尖刀下,我不得不听他的命令,踏上一部黑色的车子。

  “车子开到郊外停下,我看见宋路加,他涸仆气,不过态度冷冰冰的,把我们姐妹关在一间房间里。

  “眯眯很快的醒来,她很懂事,没有哭喊。监视我们的人手上换了手,我觉得好过一点,说什么都比刀好。

  “宋路加拨通了电话,令我与家人说话,我知道这是绑票,反而放心,我忽然想到那个认识眯眯的魔术师,对住电话大嚷起来,宋路加叫我听话,他的声音很可怕,为了壮胆,我就骂他,说他害死马可…

  “我哭了。拘留所很舒服,要什么有什么,我睡不着,翻来覆去,不知道他们目的是什么,但我有信心,即使是天上的月亮,爹爹也会设法弄给他们,因为爹爹一定会救我们出去。”

  她说到这里,我惭愧的掩住脸。

  盼妮接着说下去:“那夜我被声音吵醒,睁开眼,看见宋路加坐在我们前,他像一尊石像似的,动也不动。

  “我很害怕,鼓起勇气问‘你接到我们父亲的消息没有?我们可以走了没有?’

  “眯眯也醒了,警觉地看住宋路加。

  “他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他说:‘你们的父亲不要你们了,他为了一个陌生的女人,舍弃了你们。

  “我叫:‘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宋路加冷冷的看着我们。我拥抱着眯眯,她受了惊怕,不住哭泣,她问我:‘爹爹不要我们了?为什么?’我也不知道怎么样回答她。

  “清晨一点钟的时候,宋路加进来,跟我说:‘现在我要带走你们其中一个,你们自己决定。’

  “他说得不动声,仿佛要带我们其中一个去吃—顿饭那么简单。

  “我说:‘宋先生,请不要伤害我们。’

  “他说:‘不行,我们要给季少堂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这比叫他死还好得多。’

  “我看着眯眯,不舍得把她交给宋路加,我很害怕,想了很久,我说:‘请把我妹妹送回去。’

  “宋路加有点诧异,他说:‘你妹妹?你用你自己换她?你想清楚没有?动过脑部手术后,她最多再活一年。’

  “眯眯瞪大了眼睛看着,不出声。

  “死亡是怎么样一回事呢,我也不知道,离开眯眯,我跟着宋路加走到另一间房间。他没有歉意,但是语气温和得多,他说:‘其实是没有分别的,你不必害怕,这不过是迟早的问题。’

  “我问:‘你为什么要杀我?’

  “他想了很久,不知如何回答,我瞪着他,他忽然生气,不准我看他,并且走出房间。”

  盼妮说到这里,停下来,我那经理人早已听得目停口呆。

  “后来,”盼妮说“榭珊就来了。”

  我问:“谢珊?”

  “是。”

  “她怎么会去的?”我惊问。

  “我不知道。我昏昏的,被他们在房间里关了几天,见到榭珊,他们就放我回家了。”

  “谢珊呢?”我急问。

  “爹爹,你还是那么着急?”她问我“你还是想念她?”

  我不出声。

  盼妮说:“我没有跟她说话,她看着我上车,就回屋子去了。”

  我问:“马可呢?你没有见到马可?”

  “爹,你说什么?马可已经死了。”盼妮说。

  “不不,他没有死,”我嚷“你有没有见到他?”

  盼妮说:“不,我只见到榭珊与宋保罗。”

  “后来她怎么了?”我问。

  “我回到家,才知道眯眯已经不在了,”盼妮说“而你已经进人医院,我要照顾妈妈,因此没有来看你,同时我与妈妈都恨你。”

  “眯眯死了,”我喃喃的说“他们害死眯眯。”

  “不,眯眯不是他们害死的。”盼妮说。

  “难道是我害死的2”我叫“不是我,不是我!”

  “他们只不过要你说出宋榭珊的住址。”盼妮悲愤的说:“你一说他们就放心了,眯眯原本可以活生生的离开,我们可以再给她找医生,可是你不肯,你认为榭珊比我们重要…”

  我喊叫“她身上有我的血!”我用拳头敲击墙壁“她不应出卖我与利用我!”

  盼妮双眼红了“妈妈不愿见你。”

  “我知道。”我说。

  “爹爹,我希望你振作起来。”她说“过去的事不必再提,但你这样子颓丧下去,总不是办法。”

  “得了,”我说“你不必为我好,我乐得追逐舒服。”

  “爹…”

  “你不必再劝我。”我又喝了口酒。

  “你以为自暴自弃就可以赎罪?”我那经理人忽然嘴“季少堂,你自疚,是以你找藉口沉沦,是不是?”

  我说:“是,你不必将了,你不是我,你不知道什么更适合我…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乎?”

  “你完了!”他愤然说。

  “是,”我承认“我早已完了。”

  盼妮说:“为来为去,还是为榭珊,你已知道宋家搞政变失败的事?”

  “知道。”我说。

  “榭珊他们生死未卜,”盼妮说“你不想去查一查?”

  “她也早已死了,”我说“在我心中,她早已死了。”

  经理人对盼妮说:“他发神经。”

  盼妮深深叹一口气:“爹爹,我走了。”

  “你走吧,与你妈妈好好的过日子,别为我伤心。记得眯眯?那时候千方百计的要为她找医生治病,谁也不知道她心里是否愿意,治好以后,也不见她有多快乐,现在她死了,大家呼天抢地,谁知道呢,也许她在另外一个地方,非常高兴。”

  盼妮愕愕地看牢我,我喝着酒。

  经理人说:“他很快就会中酒毒,你们放心。”

  “让我一个人喝死算了。”我说“再见。”

  “你对我们一点爱念也没有?”盼妮问“爹爹,你忘得了我们?”她双眼发红。

  我说:“你们权当我死了吧,五百年后,有什么分别?我对生活已没有要求,我只要一瓶酒。”

  盼妮于是哭了。

  “对不起,盼妮,我与你母亲把你带到这个可悲的世界上来,不要哭。”我摇摇晃晃的走到边,顺势倒下。

  昏中听见经理人安慰盼妮,然后是开门关门的声音,我并不觉得羞愧,也不觉伤心,酒是耶稣救世人最好的办法,他们说。

  我因肚饿而醒来,仍然在酒店房中,经理人留了一封信与一张支票给我,信上写:“如果你有兴趣写风信子的故事,马上与我联络。”

  支票是一笔现款。

  他对我还真不错。

  天已经黑了,我看到窗外的天空,透着一种怪异的紫蓝色,我很害怕,把支票藏在怀里,带了酒瓶,回到我熟悉的美人鱼酒吧。

  我喝得酩酊,唱歌,大声笑,真是比死还痛快。

  我大声的问自己:“季少堂,你要做大作家还是做小醉汉?”

  我又马上回答自己:“当然是做最脏的醉汉。”我大笑,手舞足蹈。

  一切问题都得到解决。

  我几乎住在美人鱼酒吧里了。

  我很节省,挑下等的酒来喝,经理人留下的钱可以供我喝上半年。

  在他走后几个月,我的胃大量出血,进了医院。

  那夜我躺在小鲍寓的上,开始呕吐,我以为是食物,站起来开门,想到浴间去,一到门边就昏过去倒在地上。

  后来小鲍寓的茶房打电话去叫救伤车,把我送入医院。

  我很遗憾只是医院,不是殓房,而且他们不准我喝酒。

  夜里我淌着冷汗,不能人睡,看见眯眯一步步向我走来,向我索命,吓得浑身颤抖,我不是怕死,而是怕孩子怨毒的眼光。

  我哀号,求他们准我出院。

  医生肃穆的说:“如果你不戒酒,等于自掘坟墓。”

  我狠狠的答:“那敢情好。”

  医生摇头。

  出院的那一天我跑着回美人鱼酒吧。

  老板娘移着她二百多磅的身材过来,媚笑说:“怎么,许久日子不见,你这个怪人。”

  喝下半瓶酒之后,她又为我介绍姑娘,我腼腆的说:“我从来不要女人。”

  “你这个怪人。”她吃吃的笑。

  我伏在酒吧台上面,睡得很香甜。

  晚间人多了,我填肚子,更不想走,能够死在这里,简直是福气。

  老板娘过来问我:“你姓季?叫季少堂?”

  “是。”

  她喃喃的说:“奇怪,我从来不知道你的名字。”她指一指“那边有人找你。”

  “谁?”我说“又有人找我?”

  “晤,”她点点头“你的朋友很多。”

  我转过头去,看到宋保罗站在我面前。他穿着一套黑色的衣服,面有愁容。

  我先是一怔,随即揪住他上衣“你还好意思来见我?还我女儿来?”

  他抢过我的酒,一饮而尽,坐下来气。

  我放开他,他自瓶里倒出酒,灌人嘴里。

  我有点可怜他“你怎么了?”我问“你的兄弟呢?”

  他用袖子抹了抹嘴。

  “喂,”我推他一下“你回答我呀,你的兄弟呢?”

  他说:“死了,都死了。”

  我点点头“所以你伤心。”

  他说:“我好不容易找到你。”

  “找我做什么?”我夷然“我只有烂命一条,跟你一样,宋家纵然富可敌国,打一场小小的仗也就打掉所有的黄金珠宝,是不是?”我嘿嘿的笑“你们完蛋了,跟我一样,你们完蛋了。”

  “你难道不关心榭珊?”他把握到我的致命伤。

  我跌坐下来:“啊是,榭珊。”我的心刺痛。

  “你不想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

  “她死了?”我眼前一黑,伏在桌子上。

  “是,我亲眼服侍她服的毒葯。”

  “你这个刽子手!”我叫“你为什么那样做?为什么?”

  “我就是来跟你说清楚的。”他说。

  “我不要听,我不要听。”我嚷。

  他继续喝酒。

  了一会儿,我说:“你告诉我,求你告诉我。”

  他缓缓的说:“那夜我们在屋外分手,你记得吗?我上楼,看到马可,我很震惊,他为了榭珊,竟去整形,整成一个中年人模样。”

  我嘴“为了榭珊,为她是什么都值得的。”

  “是,”宋保罗点点头“你为她,家破人亡。”

  “讲下去。”我握紧拳头。

  “榭珊见到我,面色变得很坏,我说:‘少,跟我回去吧,天罗地网,你逃不了的。,

  “她问:‘你们之中,谁扣住了季家两个孩子?’

  “我说:‘这是路加的事。’

  “她说:‘宋家明难道由得他这样做?’

  “我说:‘少爷在东南亚,约翰与他在一起,我们的事马上就要发动,少,你还是跟我回去吧。’

  “她问:‘宋家明预备怎么对付我?’

  “我不敢回答。马可恳求我:‘二哥,你不如放了我们。’我向他们解释,这是没有用的,他们一定要跟我回去接受处分,他如果要逃,只有连累更多的人。”

  “然后呢?”我问“他弃榭珊而去,是不是?”

  “你别打断我。”

  我心急的等他说下去。

  他说:“于是马可说:‘我们决定逃到北冰洋去,现在我们手头上有钱。’

  “我悲哀的说:‘没有用,他会找到你,就算路加会放你,你别忘了爹爹,他也必然要治死你。’

  “马可说:‘我不愿意死!’

  “‘马可,’我对他说,‘你应该知道这件事的后果,你太自私,季家的两个孩子,有什么错?你把她们也牵连在内。’

  “他不响,低下头。

  “我非常伤心,他是我的兄弟,我至爱的弟弟,而我竟不能救他。

  “榭珊说:‘我跟你回去见路加,他务必要放掉那两个女孩子,马可,你走吧,路加并不敢拿我怎么样。’

  “马可浑身颤抖,他惨叫:‘榭珊,你爱我胜过那两个孩子?,

  “榭珊说:‘马可,季少堂已经说我们设计陷害他,为求清白,我们应该叫路加把孩子放出来,况且孩子无辜,何必因我俩缘故,叫别人一辈子抱恨?’

  “马可说:‘榭珊,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榭珊却说:‘马可,你不必多讲,我已经决定了。’

  “我说:‘那么我们走吧。’

  “榭珊对马可说:‘一切是注定的,你快走。”

  “马可说:‘我不走。’

  “我忍不住说:‘马可,既然你怕死,不愿意死,你赶紧逃吧。’

  “马可说:‘可是失去了谢珊,我还有什么?我也跟你走。’

  “我很难过,”宋保罗说“但是没有选择,终于把他们两个带回苏黎世。”

  我问:“他们已经杀害了眯眯,是不是?”

  “不,”宋保罗说“你的小女儿不是路加杀害的。”

  “她是如何死的2”我问。

  “她的脑病并没有全部痊愈,随时可以复发,宋医生预备再替她动手术。”

  “可是我们一直不知道,现在死无对证,哼!”“本来不打算告诉你。”

  “你要挟我,是不是?”我咆吼“为什么一定算上我?我什么得罪了你们?”

  “我不知道。”他摇摇头“你运气不好。”

  “榭珊呢?”我追问。

  “她看着我们释放了盼妮。”

  “她有没有说什么?”我心酸的问。

  “没有。”

  “她有没有…问候我?”

  “没有。”

  我点点头,不响。

  “那夜,路加带走了马可,她一直以为还有生机,她不知道老太太已直接向我们父亲下了命令。

  “她叫我陪她喝茶。我们坐在小书房里,她问:‘家明什么时候来?’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她美丽的面孔出一丝失望,她又说:“他可是生我的气,永远不打算见我了?’我仍然不响

  “她取起茶碗,喝一口茶,笑说:“怎么花里的杏仁香,跑到茶里来了?’

  “我不敢透气。

  “忽然她明白了,眼睛里出一丝恐惧,我紧紧的握住她的手…”

  我惨叫:“氰化钾!氰化钾!”

  宋保罗叹气“是。”

  我瞪住他“你,你毒死了她。”

  “是老太太的命令,生为宋家的人,死为宋家的鬼。”

  我惊恐的问:“宋家明呢?宋家明难道睁着眼看那老巫婆毒杀榭珊?”

  “他不过是一具傀儡。”宋保罗的声音低下去“一直是。”

  “她就这样死了?”我双眼要出火来。

  “她轻轻的说:‘也好。’然后就没气息了,不过是七秒钟的时间。”

  宋保罗喝一口酒,忽然呛咳起来。

  我呆呆的坐在那里,做不了声。

  他低声说:“那一片风信子花,杏仁香味的风信子,朵朵含有剧毒,是我亲手种的。”

  我呜咽起来。

  “后来的事你知道,我们并没有成功,大哥伴着宋家明自杀了。”他流泪。

  我哑声问:“马可呢?”

  他不答。

  “马可呢?”

  “马可…马可临死也见不到榭珊。”他掩住脸“是父亲处死他的。”

  我慨叹“他真是你们的父亲?”

  “是,在他们那个时候,君要臣死,不得不死。”

  “你父亲呢?”

  “跟着老夫人,伺机再动,只要有一口气,他永远不会放弃机会,他与老夫人是不会死的。”

  “冷血的路加呢?”

  “你要不要见他?”

  “他还活着?”我咬牙切齿“他比谁都应该死!”

  “活着比死痛苦呢。”他说“难道你不情愿死?”

  “你为什么来找我?”我责问他“为什么对我说这番话?”

  “我自血海中逃出来,如同炉火中出来的一柴,而你是我惟一的朋友,我能不来见你?”他地笑,如同一只夜枭。

  我喝得滚在地上,他把我拉起来“我带你去见路加。”

  “我不要去!”我挣扎“我不要去!”

  “来,你一定要来。”

  我与他走出酒吧,那夜下雨,很有寒意。

  我跟着他走很久,到了一间旧屋,宋保罗把门推开,我有点害怕,不敢跟进去,我问:“他是不是缺手烂脚的?他是不是变了怪物?”

  “不会,你进去看。”

  他把我推进屋子里去,一个老式的大客厅,陋室空空,只有一张桌子,宋路加坐在桌子面前,他看上去没有什么异样,面孔英俊而冷酷,穿深的衣裳。就像我第一次见他那样。

  他看到我们进去,忽然扬声说:“来人哪,将桌上的碗筷撤去,换上我那套黄龙碗来,今我们宋家夙愿得偿,要好好的庆祝才是。”

  我惊讶的看着他。

  宋保罗应他“来了,来了。”

  了一会儿,宋路加忽然坐下来,长长叹息一声,他道:“皆如梦,何曾共,可怜孤如钗头凤。”

  忽然间我明白了,转头问宋保罗:“他疯了。”

  宋保罗点点头。

  我点点头,转身走。

  雨下得更急,我的酒仿佛醒了,仰起头,看见无限无极的雨丝落下来,落下来,我拉拉衣襟,踯躅着走到街上。

  我大声说:

  “皆如梦,

  何曾共,

  可怜孤如钗头凤。”

  我大笑起来,笑很久,忽然觉得无限辛酸,眼泪默默淌下来,榭珊,我念着她的名字,哭得非常畅快,一路向美人鱼酒吧走过去,走过去。

  (全文完)  Www.PiNgGXs.COm 
上一章   风信子   下一章 ( 没有了 )
瓶盖小说网为您提供亦舒编写的风信子全文免费阅读;请把风信子最新章节分享推荐给您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