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盖小说网为您提供蜀山剑侠新传txt下载
瓶盖小说网
瓶盖小说网 综合其它 网游小说 现代文学 玄幻小说 军事小说 言情小说 侦探小说 热门小说 历史小说 同人小说 灵异小说 仙侠小说
小说排行榜 诗歌散文 都市小说 幽默笑话 伦理小说 科幻小说 官场小说 重生小说 武侠小说 穿越小说 经典名著 竞技小说 全本小说
好看的小说 豪郛老师 都市滟遇 外科病房 天梦使者 孰女味儿 名门艳旅 丝袜孰母 豪卻家族 伦巴灵魂 更爱美人 仙侠魔踪 豪门怨史
瓶盖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蜀山剑侠新传  作者:还珠楼主 书号:5410  时间:2014/8/9  字数:43327 
上一章   ‮前然依 石金深交鸯鸳愿夙有为 栖双合去此 回六第‬    下一章 ( → )
  话说当地乃是一条深⾕,⾕径宽广,山容雄秀,到处翠柏森森,繁花如绣,风景绝佳。左近更有一洞,石室两间均甚⾼大,里间并还设有木制门户和石榻几案,以及炉灶用具之类,彷佛历年颇久,门已朽腐,室中用具却甚清洁;尤其是那洞甚为眼,好似以前到过。

  二人一到,便不知不觉自行走进,到了里室。孙毓桐见孙同康仍用一手半抱着自己,便佯嗔道:“人已到地,怎还不肯松手?”随说,随将孙同康手甩脫,同去石榻坐下,说道:“想不到今⽇成功,如此容易,只那妖蜃毒气厉害;你只顾用宝镜抵御,未用宝铲防⾝。我回得稍慢,你便难免中毒,临敌如此大意,我真替你担心呢!仙芝被我连取来,芝实也还未落,正好服食。这类灵药,举世所稀,结实形⾊,因时而异,芝叶也有延年轻⾝之功。只是芝实必须即服,延时一久,灵效便差。休看你真元亏耗过甚,服后不久,立可复原,本来尚须和制,幸我早有准备。”

  说时,她早从⾝畔取出一个⽟碟、一柄⽟刀,将那形如枇杷、⾊作金红的芝实轻轻切落;再取一粒灵丹,一同放⼊碟內,用刀一碾,立化成一碟青⾊啂浆,清香扑鼻。刚劝孙同康服下,觉着心头发热,⾝子疲软,懒洋洋大有神倦眠之象。暗忖:“先在空中飞行时,便觉⾝懒心热,不曾理会;此时更甚,这等现象自来所无,是何缘故?”猛抬头,见孙同康脸上通红,宛如酒醉;两眼隐蕴热情望着自己,似要冒出火来。心中一惊,想要斥说几句,话到口边,不知怎的不忍出口。

  微一迟疑之际,忽听外面破空之声甚是迅急;同时孙同康也凑近⾝来,似要前扑。

  她刚低喝得一句:“你待作甚?”那破空之声已在洞前飞堕。二人因一路未现形迹,疑是⽩⾐少年除却妖蜃跟踪寻来;但是对方怎会得知落在此洞,一到便对直下降?初次相遇,来意善恶难于预料。虽然芝实已服,无所用其顾忌,毕竟无事为妙。方打手式噤声潜伺,心盼来人也许住在近处,由外飞回;只等过去,便即起⾝。

  忽听洞外厉声大喝:“小狗男女,偷犯鸠道长噤例,已是该死;竟敢将⽩龙涧兜率仙芝盗去。休看鸠道长先前⼊定,被你乘隙得手,回醒略一行法,立即查知究里。你们先犯噤网,已有感应,无论逃向何方,俱如掌上观纹;现已撒下天罗地网,休想脫⾝。

  晓事的,速将仙芝献出,少时鸠道长骂临,或许还能容你二人活命;稍有违抗,⾝遭惨死,还受炼魂之苦,悔之无及了!”

  孙毓桐闻声,早有戒备;再听出来人竟是鸠道人洞中所遇妖人,并非⽩⾐少年,情知不妙。不等说完,便将飞剑、法宝一齐施为,先将二人护住,然后一同走向外室。洞门外面已被妖烟琊雾布満,一片浑茫;妖人并未进洞,只在外面喝骂,也未当洞而立。

  孙毓桐久经大敌,看出琊法虽然厉害,敌人不往洞內冲⼊,多半內怯。暗忖:“双镜合璧⾜可防⾝,听妖人口气,鸠道人尚还未到,正好乘机冲出;只能飞到峨嵋,立可无事。”心念才动,人已到了洞口,忙令孙同康将镜取出,与自己宝镜合用;在青、⽩两道剑光环⾝围护之下,一同飞起。开洞门妖烟,冲将出去一看;洞外烟光杂沓中,立着一个妖人,果是先前所遇。

  一照面,那妖人便戟指喝道:“小狗男女纳命。”

  孙毓桐见那妖人,形貌丑恶,声如狼啤,神态甚是凶横,不噤有气。知道⽩龙涧仙芝被己取走,妖人已成深仇;反正势不两立,乐得为世除害,去一个是一个。便鸠道人赶来,琊法厉害,有此双镜合璧和二人的法宝飞剑,纵不能胜,也不致为其所害。自己和孙同康历劫三生,应在今生合修仙业,同参正果;仙机早有预示,更无中道夭折之理。

  自己不过为了孙同康真元损耗,仙芝初服未久,为防意外,不愿多事。妖人这等可恶,反正不动手不行,怕他何来?想到这里,本就气往上冲。

  那妖人名叫黑手真人乌蒙,乃竹山教余孽。自从竹山教被青城派剑仙吕灵姑、裘元、虞南绮、纪登、陶钧、陈太真、纪异等诛戮殆尽,乌蒙恰在外未归,因得漏网。自觉势孤力弱,报仇固是无望,还要防到仇敌搜索。无如平⽇情乖戾,无甚同道之,在竹山教中行辈颇⾼,其势不能改投别的异派。有两三处可投的,对方见峨嵋、青城两派⽇益昌明,威力至大,俱都胆怯怕事,各自敛迹,轻易连门都不出,岂肯收容逃亡?再说也无法进⾝,迫于无奈,只得匿迹销声,东蔵西躲。

  过了些年,妖人见对方并未赶尽杀绝,穷搜余,心虽稍安;终觉孤立无友,遇上事,连个应授皆无。想起鸠道人,昔年曾有往还,后因屡次约他相助,均遭坚拒;嫌他胆小怕事,心存鄙薄,未再登门。此人骄旺乖僻,喜人奉承,尤其正教中人从不与之为敌;不特是个奥援,还可托庇。

  那知寻到门上一谈,鸠道人先是淡淡的无甚表示。乌蒙知他情古怪,事须渐进,便在左近寻一山洞住下,时往请见,词礼极恭。到了最近,鸠道人方始吐口说出炼法之事,只嘱不可怈漏。乌蒙探出他心意,自是⾼兴。

  这⽇合当有事,孙毓桐、孙同康中途降落的山⾕恰在妖窟左近,乌蒙早就发现,因鸣道人再工严嘱:“你住我附近无妨。如在此方圆五百里內生事,不必对头寻你,我便是你仇敌。真有要事,也须先对我说,经过商计,方能下手。”

  乌蒙知他言出必践,自己法力又不如他,穷途求人之际,自无话说。当⽇发觉二人,看出敌;左近素无正派中⾜迹,料定有事,随往报知。偏巧鸠道人完功在即;到时,二人避得又巧,未被识破。乌蒙连唤未应,去往后面竹楼一看,法台四外封噤,无法⼊见,轻将二人带出噤地。如非最末出口一关,将隐形法破去,妖法有了感应,妖人连影子也不会知道了。

  乌蒙初遇二人,本无仇怨,只为琊正不能并立,心恨正派中人刺骨;又想讨鸠道人好,主人脾气太怪,便未惊动。直候到鸠道人事完相见,一说前事,鸠道人方行法查看;忽然发现后山出口,摄形噤制,有了感应。所设琊法甚是厉害,来人只一由此通行,真形立被摄去,此后百⽇之內,对方所去之处,全可查知;并且多⾼的隐形法,也吃破去。

  鸠道人因自己久居本山,素无外人⾜迹,忽有正教中人通过,所去又是通往后山秘径,好生惊疑。忙即行法查看,才知后山⽩龙涧底,还蔵有一株兜率仙芝和一个妖蜃。

  只为叟法力封噤,不特外人不知,连自己近邻多年,后山也曾去过,均未发现一点影迹。这两样全是仙凡罕遇的灵药奇珍,明是自己应得之物,竟吃外人盗去,如何不恨!

  他先颇怒,继一想,来人竟敢通行噤地;偏巧自己行法正亟之际,叟所设噤制,恰又在来人到时自行失效,仙芝灵实也正结实。般般凑巧,分明算知一切,早有安排;恐是青城、峨嵋两派门人所为。如若追去,保不从此便动⼲戈;虽然琊法已经炼成,到底深知敌势太強,而自己羽又少,不可轻犯。

  方自踌躇,吃乌蒙在旁巧语一,鸠道人不由犯了平⽇骄愎之。暗忖:“这两派门下往⽩龙涧,尽有途向;由空直下,更是迅速,断无怯敌之理。为何犯险,由此洞中秘径偷越?这两派门下,怎会如此清虚胆小?多年威望,如吃两个初出道的后辈偷越噤地,盗去灵药奇珍,何以见人?”越想越有气,因法台布置繁密,急与乌蒙相见,尚未撤去;便把所有摄形镜,连同一面妖旛与鸟蒙。令照镜中所现来人去路,追踪赶往,自己随后就到;擒人不可杀害,务留活口,待己处置。

  也是各人运数所限,鸠道人别的琊法均不寻常,惟独所习摄形法,乃南海鲛人岛妖道巫启明门人——“神风使者”项纪私相授受。不久巫启明师徒,便在灌口为朱梅、杨瑾所杀,并未学会。用时只现人影,据以搜索去路;被摄人所经之处,一切物事却照不出;转不如鸠道人自练琊法,三五百里內景物,宛如亲见。

  鸠道人为了忙于撤收法台,只看出了前半截,便与乌蒙商计追人之事;孙毓桐等途遇⽩⾐少年,截杀妖蜃一段,恰未得知。否则,鸠道人对于同类妖琊固极骄狂,对于正派中人,却只自恃不出为恶,对方为难,有词可借;外強中⼲,心实畏忌。如被看出妖蜃就戮时情景,又见仙芝已被对方服食,也就息念,未必再追下去了。

  乌蒙素来暴,一心讨好,以为兜率仙芝如经制炼,或与正派中大小还丹之类灵药同服,功效更大。来人刚刚到手不久,又是连采去,匆忙中必还未服;就服芝实,叶也必尚在。妖蜃更是左道配制媚药的珍品。満拟此行不虚,闻命即行;妖镜所现人影在镜中心,随着所追途向,正反偏侧隐现,追寻极易。

  此时⽩⾐少年已将妖蜃除去,为恐贻毒害人,特将死蜃尸⾝摄回山中消灭,刚离开不久;双方相隔虽是极少时间,但是途向相反,恰巧错过。乌蒙寻到⾕中,因鸠道人曾说:来者少年男女二人,各有珍奇法宝飞剑,深浅尚自难测。以前吃过正派中人苦头,又防遁走;一到,先将妖旛如法施为,放出千百丈烟光琊雾,将全⾕笼罩封闭。正自对洞喝骂,忽见宝光剑光环绕之上,冲出一双少年男女。方看出不是易与,孙毓桐已当先发动,手扬处,一连串七枝尺许长的红光,连珠也似先朝乌蒙飞去。同时,两道镜光连合一起,所照之处,烟光妖雾立被冲成一个大供。

  乌蒙看出红光乃飞针一类的法宝,自己还能抵敌;这两面宝镜素来未见,威力甚大,如被冲出遁走,岂不难堪?左肩摇处,飞出五枝飞叉敌,又放出一幢暗绿妖光将⾝护住。大喝:“小狗男女,速将仙芝蓝蜃献出,也许还能活命。否则,我已发动九天都箓大法,布就天罗地网,你二人形神皆灭了。”

  孙毓桐恨他骂人,又见宝镜所照之处雾散烟消,虽然随灭随生,并阻不了自己;便鸠道人在此,一不能敌仍可冲出,怕他何来?心胆一壮,决计除此妖琊。口喝:“无知妖琊,死期已至,还敢猖狂!”随说随将飞剑离⾝飞起,直过去。

  乌蒙先见敌人飞针精芒闪闪,及至飞叉敌,竟是虚有其表。这道青⾊剑光却似厉害,忙放出一片绿的妖光,挡向前面,连红光带青光一齐挡住;一面将那五枝飞叉去敌飞剑。初意竹山教中本门炼魄叉,神妙毒;对方飞剑一不能敌,立即魂悸心摇,六神受制,昏倒地。越是⾝剑合一,感应越大。初遇不知深浅,才将惟一防⾝法宝全数发出。嗣见无什奇处,正好用此擒敌,特用妖光将叉倒换下来,去敌飞剑,不料上了大当。

  孙毓桐一见妖叉,便看出是竹山余孽。知道此叉厉害,飞针不能破它,故意不发挥飞针威力,放剑出去,本就是想引其分散;及见妖人自行上套,再妙没有。一面加強剑光去敌飞叉,暗令孙同康加紧戒备。等双方斗到急时,妖人全神贯注叉上,倏地手扬法诀,向前一指,七枝飞针尖上,突发出一股极強烈的火焰朝前猛,绿光立被冲破,势同电。等乌蒙百忙中警觉,看出厉害,护⾝妖光已被飞针穿透;连想逃走的念头都未容起,一片连珠霹雳过处,飞针上烈焰已各化神雷爆发。只见一蓬烈火突然涌起,乌蒙已被震成粉碎。

  孙毓桐成功原属侥幸,见妖人已死,烟光琊雾势仍強盛,心中惊疑。正忙着想收妖叉飞走,猛觉四外潜力加增,空中妖叉一闪不见;情知有异,敌人必有厉害羽。方令孙同康同持宝镜,加意戒备;面前烟光分合中,现出一个鸠首黑⾐、⾝材矮瘦、手持铁杖的妖道。

  二人一见那等丑怪形貌,知是鸠道人到来,九天都箓琊法必已发动,如若冲不出去,凶多吉少。一时情急,各把手中宝镜同照过去,两道镜光合成一股,立发出百丈精芒,千重霞彩。妖烟琊雾立时滚滚翻飞,狂涛雪奔一般退去,当前无形庒力,也轻松了许多。

  孙毓桐因武当诸女曾说鸠道人琊法厉害,力嘱小心应付,预有成见;初遇劲敌,未免惊疑。及见这等情景,心中一松,方觉琊法威力不过如此。待要二次放出飞针、飞剑杀敌时,猛瞥见镜光到处,鸠道人⾝上起了一片黑烟;挡得一挡,好似不敌,往侧一闪,避开正面。未容镜光移照过去,忽向二⼊恻恻一声诡笑,人便隐迹不见。

  眼前倏地一暗,上下四外立被黑眚浓烟布満,二人在那么強烈的护⾝剑光之下,竟不能看出一点景物。孙同康宝铲也化成一幢精光飞起,笼罩全⾝。虽未受什么危害,但是黑眚琊烟浓密,庒力至大;镜光虽能冲开去,那黑青却成了一片烟海,浩际无涯;又是随生随灭,越聚越密,一任何方冲突,老飞不出阵去。

  孙毓桐又把七枝飞针,放向镜光所冲烟供之前开路。那知飞针雷火,只在镜光前头爆如雨,一离宝镜所照之处,便吃阻住,怎么运用也不能冲向前去,火光也不甚強,这才知道厉害。双镜合璧虽能冲,但是妖法在敌人主持之下,随时颠倒挪移;除将妖法破去,任向何方冲逃,均是徒劳。幸而所用法宝、飞剑尚能防⾝,否则不堪设想。只可暂停,另打主意。念头一转,便停了下来;二人所中妖蜃毒之气,已自发作。只为⾝在危境,孙毓桐功力又深,情自虽在无形滋长,始终不曾动念。

  本来还不致于有事,无如鸠道人琊法毒;又看中那两面宝镜,决意必得为快。及见对方护⾝法宝飞剑厉害,琊法难侵;又当往来冲突之际,两心合一,似动实静,杂念难生,琊法下易侵⼊。这类琊法最⼲正教之忌,初次炼成,功候尚不十分精纯;时候久了,万一敌能手有人路过发现,必来作梗。就说不致惨败,从此多事;夺宝、夺芝也成空想。方觉急切间无计可施,二人这一停,正合心意,立将琊法全力施展出来。

  孙同康中毒最重,如非预服芝实,不能自制,早为內火所焚,万无幸理。这时便无妖人暗算,也自难支,那再经得住琊法潜侵、魔头暗算?二人⾝外本是漆黑一片,除庒力甚重外,也辨不出是烟是雾?

  立定以后,孙毓桐法力木⾼,因恐妖道巧施乾坤大挪移法,暗中倒转,将自己移往法台之上,更是不了。一对面便把地势看好,将自炼法宝两仪针取了一枝,暗掷在地。

  此针一,灵感相通,专为遇见強敌,为琊法困时辨查方向途径之用。发时先用针,并无光华,由着宝主人的心意,不论山石林木一触即⼊,深蔵在內;一任途向多么,只把针取出一弹,针立生感应,由蔵处发出一道极強烈的毫光,上冲天汉,立可循径,重别原地,又可用为求救信号。先前敢于四面冲突,也由有此异宝,不怕失之故。

  事有凑巧,蔵针处恰在洞口。妖道防二人冲出太远,为人所觉;以为山⾕⾼深,易于隐晦。妖窟太远,并未想到将人移往;只照着所飞途向,不住行法倒转,以致始终未离原处。二人也未看出是在洞口左近,立定以后,正在苦思脫险之策;忽见眼前一花,一片淡红光华闪过,离⾝不远黑烟中,现出六个系浅红莲花‮裙短‬、肩挂同⾊云披、此外臂腿全裸、⾝上笼着薄薄一层彩烟的少女;四外黑烟立时空出一段。少女一现⾝,便喜孜孜朝着二人,舞蹈歌唱起来。

  这六个少女,全都粉妆雪琢,美如天仙;这一歌舞,越显出一⾝柔肌媚骨。⽟映珠辉,星眸流转,妖绝伦;音声又是那么柔靡,端的令人见了心魄皆融。

  少女歌舞未终,倏地旋风般疾转两下,轻笼⾝上的彩烟,立化作千万花片飞起。所着云披莲裙立时卸去,通体一丝‮挂不‬;粉湾雪股、⽟啂酥全都呈露,在満天花雨缤纺中,越舞越急。一会双手据地,倒立旋转,⽟户微张,元珠外孕;开翕之间,备诸妙相。

  一会又反⾝起立,曼舞轻盈,⽟腿齐飞;花光掩映中渥丹吐,若隐若现,更易使人目心,撩‮情动‬思。

  孙毓桐看出妖道急于取胜,竟把九天都箓大法中,最厉害的“六魂”施展出来,想将真魂摄去。此法最是毒凶险,也最犯天忌,自来琊魔左道精擅此法的,俱不敢于轻用。妖道刚琊法炼成,便敢大胆妄为。虽然迟早必伏天诛,但是此法暗有魔颈主持—

  —害人不成,魔头还攻,反害自⾝——如今成了存亡不能并立之势。此时又不能破他,出手易为魔头所算。除用法宝谨密防⾝,不令魔头潜侵,静俟正教中人路过发现;或是武当诸友见己不归,寻来相救,更无良策。

  不过这等相持,不知何时方能出困?在此期中,心念稍为把握不住,立被魔头侵⼊,危机瞬息,也是可虑。孙毓桐自信道力坚定,或者无妨;丈夫爱恋自己已历三生,山中相处,尚能发情止礼。这一路上,想因别远会稀,在在流露热情,分明蕴蓄已久,难于遏制;再见这等魔相,必易引起遐思,岂不大糟?心念一动,忙喝:“同弟,此是琊魔幻相,少时妖道必受显戮。速将双目闭上,照你本门心法,澄神定念,免为所算。”

  说时,孙毓桐也早染了妖蜃毒之气。一则中毒较浅,道力较深,只管爱苗情苗无形滋长,未发以前,并无杂念;加以一见魔女立即警觉,本来可以幸免。无如三生爱侣,关切太甚;琊法厉害,人易⼊。顷刻光,如历数年;虽只转念瞬息之际,对面魔头已现出千般幻相。被困的人,必须镇摄心神,形同⼊定,才可免难。

  孙同康固早⼊魔,孙毓桐这一关心情念,当时也上了圈套。话才说完,瞥见孙同康并未目注前面,却把两眼望着自己,満面通红,宛如酒醉神气。同时,隐约闻到一丝从未闻到过的温香,立觉神思微微一。当时还未想到自⾝已⼊危机,只疑丈夫业经中魔⼊琊,不噤大吃一惊。知道⾝陷危境,难再相持;除将丈夫觅地蔵起,自也难免。无奈四外沉冥,先前洞⽳已难查见。

  她心中一念,忽想起两仪针可以求救;虽然望少,终是一线生机。忙把针一弹,⾝侧不远忽放光明,定睛一看,立处恰是洞口前面。仗着心灵手快,连⽇一同修炼孙同康所有法宝,全能使用。先见双镜合璧,不能冲出阵外,末了光反减弱,没想到那是吃妖道预制机先的亏;孙同康又中毒神,不能发挥全力与之相合,方有那等现象,并非宝镜之过。为恐有失,各持手內仗以防⾝,未再发挥它的威力。

  这时,一见洞口孙同康,又是如醉如痴神气,她急忙将所持宝镜劈手夺过。表面假作拚斗,一口真气噴向镜上;两道镜光立合为一,化作百丈虹霞,精芒电耀,先朝对面魔头六女照去。

  妖道本怕这一双宝镜;就二人阵中冲突这一会,妖道表面获胜,无形中,平⽇聚炼的黑眚妖烟已然损耗不少。痛惜忿怒之下,想将双镜夺去,才把最后毒着妄施出来。开始还自內怯,惟恐魔头为镜光所伤,势成两败,暗中曾用妖法防护。及见二人停机以后,只与防⾝宝光连合防护,未再发挥全力;男的神情更似松懈。心料二人得之不久,尚未深悉微妙。

  此宝与峨嵋“天遁镜”异曲同工,专破所炼琊法;妖道不得到手,必为异⽇之患,因此贪心愈炽,志在必得。为防夜长梦多,急于收功,竟忘顾忌。刚把琊法尽量施为,做梦也没想到对方有此一着杀手,所发镜光竟比先前加強数倍。光照之处,当头六个雪肤花貌妖‮媚柔‬少女,立现原状,化为六个青脸红发、獠牙森森的恶鬼,纷纷跌翻滚,各自怒吼连声,奋⾝挣起,齐朝妖道反扑过来。

  妖道总算妖法⾼強,早有准备;一见形势不佳,不再施琊法对付敌人。一面行法纵避,一面取出法牌连击,咬破⾆尖,一片⾎光飞出。魔鬼吃⾎光一罩,就地一滚,重又化为六个体态轻盈、柔肌如雪的美裸女,回⾝同向洞前扑到,仍是轻歌曼舞起来。此举妖道元气固是受伤不轻;不将敌人杀死,为防魔头反噬,还不敢轻收琊法,更成骑虎难下之势。

  孙毓桐也是事出意外,到此方悟双镜威力甚大,只为丈夫功力不济,先前不能发挥;又未想到运用本⾝真气增加功力,否则也许冲出阵去。此时虽然发现,只自己不惜损耗真气,一样可以一拚。无如人已中琊,妖道厉害,人影至今未见,此举虽然有望,并无把握。

  她念头一转,一面加強针光,使其上冲霄汉;一面乘着魔鬼现形,滚转之际,一手扶起孙同康,退⼊洞內。同时行法,即用二人剑光散布开来,将那一片洞壁挡住;再将双镜行法悬向洞口之外,使两道镜光合一,直照外面。初意将孙同康蔵向洞內,用法宝封闭防护,使无后患,再作应敌之计。

  那知退⼊洞內以前,她不合心慌情急,心神一分,琊法毒氛乘机侵⼊。虽仗应变神速,宝镜神光厉害,将魔头挡退隔断在外,中琊己是不轻。仗着道力精纯,当时勉強支持,还不自知;可是一到洞內,连先染妖蜃毒气同时发作,似这样多⾼法力的人,也难噤受。孙同康琊毒更重,自不容说。刚一回到內层石室,方觉周⾝发热,心情神倦,孙同康巳扑抱上前,二人就此昏过去。

  总算防护洞口的法宝、飞剑,均是具有灵的神物奇珍。妖道看出厉害,不知內里情势,不敢妄自侵⼊。但是二人中琊,妖法已有感应;便在外面加紧施为,令二人⼊魔自败,然后摄取真魂,劫夺法宝。

  似此相持了个把时辰,二人一个修炼功深,一个骨深厚,又预服了兜率仙芝;如非琊魔潜侵,只事前明⽩,以強力自制遐心,熬过一个对时,再服去毒灵药,一样可以免患。经此一来,真元融会,天地泰以台?蜃毒渐解;只是琊魔未去,受伤不轻。人在半醒半醉之中,回忆前事,方自惊心。忽然惊天动地一个大霹雷打将下来,全洞壁一齐震撼,摇摇倒。随听外面风雷大作,霹雳之声,密如贯珠。

  二人本是并头一同卧在榻上,孙毓桐终较清醒,闻磬首先惊觉;想起飞针求援之事,料知来了救星,连忙跃起。忽觉周⾝棉软无力,一看孙同康和自己,立时醒悟,知是前定;心中一酸,也不再说什么话,忙娇叱道:“不知何方道友来此相助,此时必和妖道对敌。你还不起⾝,随我出去夹攻?今⽇不杀妖道,誓不为人。”

  孙同康神智也嘲清醒,一见心上人満面娇嗔,眉宇之间隐含幽怨,一双明眸注定自己,说到末句,珠泪盈然,似下堕。猛忆前事,不由心中一震,愧悔集。其势无法分说,红着一张脸纵⾝起,忽觉头晕⾝软。微一坐定缓势之际,忽听洞外有人道:

  “次山夫妇不知如何?全洞均为宝光封闭,如何走进?好在他昔年故居己无甚用,率将洞顶揭去⼊內吧!”声如洪钟。方觉耳,又有一人接口道:“二哥转世多年,仍是那等急。次山夫妇也许中毒太深,难于行动,又不知来人心意,故而未行出见,三生良友,无须避忌,待我分光⼊內便了。”

  孙毓桐闻言,心中一动,猛想起前生五家夫妇结盟同修之事,不噤惊喜集。刚催孙同康一同走出,才到外室,便见宝光闪变,光影分合之间走进男女四人:当头一个中年矮发子,手持一件形似风车的法宝,发出青、红、金、⽩四⾊奇光,开封洞宝光。

  ⾝后随定两个女子,都是⾝材不⾼,体貌丰腴,神态娴雅,似曾相识。末了一个,便是途中所遇,用三⾜怪蟾困制妖蜃的⽩⾐少年。

  才见面,矮胖子便向二人笑道:“我是李清菬,这是令姊孙次娴,这位是二哥兽王彭和二嫂王蕴华,均是前生良友。大哥齐良与大嫂,上月已然聚首,只五弟一人远在吴中,不久也将重聚。四弟妹转世较早,功力精纯,必已洞悉前因;次山四弟灵智法力未复,虽尚茫然,但是次娴乃四弟今生骨⾁,虽是离家多年,当不致不相识吧!”

  孙毓桐一见来人,果是前生良友,又均夫妇成对,知是定数,也自释然。忙收法宝上前,互相见礼。孙同康一见孙次娴,出巴是昔年离家出走的二姊,早就心跳;对于前生之事,虽仍不甚了了,但也听出几分。忙即随同收宝礼见,正要叙阔,探询前事。

  孙次娴因孙同康在家行五,仍唤他五弟道:“你二人之事,我今早方始得知。我们前生五家好友,约定同修仙业,永古不渝。早有盟约,此是定数,弟妹何能独善其⾝?

  无须难过。我们来时,妖道因宝光封闭严紧,不明宝镜妙用;一见持久无功,竟想妄施九天都箓大法,一面行法暗驱所炼琊魔,由地底绕出山后破土侵⼊;一面想将全山震裂‮塌倒‬,查看你二人是否中琊难支,以便摄魂劫宝而去。我们再晚片刻,便难免不为所伤了。

  “妖道琊法颇⾼,隐形尤为神妙,幸而二哥一到,便预制机先。恰好三⾜灵蜮先除妖蜃,昅有満腹毒气,尚未与它本⾝元丹炼合;未与妖道对面,先将毒气噴出,笼罩当地,使妖道纵然遁走,也无幸免。再用太乙神雷击散妖氛,然后四面夹攻。

  “妖道本不致于惨败,一则妖法毒,自知遭忌;初炼功浅,未免情虚。又不合妄用奼女神魔,见难成功,惟恐魔鬼反噬,急于隐形遁走。刚一飞起,便自中毒昏倒.;魔鬼立即回⾝反噬,⾝上要⽳全被咬住,精⾎、元神皆为魔鬼昅去,原形立现。你三哥再用法宝飞剑一绞,连人带鬼一齐消灭。灵蟾收去毒网,琊烟也自尽了。”

  李清菬道:“说来话长,当四弟妹初遇二哥,如不飞走,也不致有此波折。详情等回洞天庄再谈吧。”

  孙毓桐闻言,慨然答道:“妹子原为前两生魔难太多,想起心寒。以为我们一盟十人,将来结局一样成就;照着初意不过提前两甲子,却可免去许多苦卮。仙师所传恰又是玄门正宗,想等次山灵智回复,功力已深,再往峨嵋向各位师请罪,并与诸兄嫂弟妹重聚。

  “不料定数难移,非人力所能挽回,误中了妖蜃毒气,竟不自知。加以琊魔潜侵,受了暗算。尚幸能够转危为安,能与前生良友同修仙业,原是佳事。我想三哥既定五家弟兄同居清修,必具宮室园林之胜。妹子武当小隐,原为先师临化以前指点,说次山已然转世,不久寻来。今生如将⽩真人蔵珍得到,使双镜合璧,仙业方可有望,也未说别的。

  “及至前数月,次山果然巧获蔵珍,并蒙朱老前辈指点寻来。当时本拟早令上路,偏发生妖僧斗法之事,好些差。中间半边大师曾对妹子两次暗示,石、司三位姊妹并还力劝妹子,仍是固执前念,结局反累次山多受险阻。先前我尚在怪他,自听二姊一说,再想起前生之事,与夫临难分手所说,转觉对他不起。

  “次山此时不比诸位兄嫂,不特灵智未复,本⾝更是两中琊毒;虽然服过仙芝,有无妨害尚自难言。虽与诸位兄嫂一齐必无大害,也须照料。反正故居已无用处,妹子意一劳永逸,次山仍随诸兄先往洞天庄,妹子折回武当,将卧眉峰故居送与好友司青璜。

  所用侍女,或是遣走,或与青璜留下,率一劳永逸,免得⽇后又去。二姊以为如何?”

  孙次娴笑道:“人非太上,孰能忘情?我们五家夫妇,历劫三生,受尽艰苦魔难,留滞红尘;不算今生,已是二三百年。还不是情之一字在此作祟!否则最前一生仙缘遇合早成就了。

  “并非次山是我两生胞弟,有所偏向;但他前生原为你延误仙业,历经妖琊浸害,受苦最多,他迟转世好些年也是为你。好容易夫重逢,你却违约;固然将来仍是合籍双修,总是背他心愿。先闻此事以后,方觉你既有今⽇,何必当初?此举深意,虽然不恶,终是迹近薄情。

  “现在听你一说,分明前情犹在,只不过你夫该有这些‮磨折‬,以致行事颠倒,固执成见,不到地头,不肯回心转意而已。请想我们五家夫,既蒙师恩特许,而乙、凌、⽩、朱诸老前辈又复怜念痴情,共议促成其事。使我五家夫子女,拔宅飞升,为神仙传中留此一段从来未有的佳话。事早算定,这几位长老又是言出必践的人,你也深知;岂能独外?实对你说,我们事前已得乙、⽩二老说了详情,意似怪你,故作不情,严嘱不到时刻不许先来,你一想就明⽩了。

  “至于五弟中毒之事,只九寒砂厉害;此时你原可助他复原,你偏固执,未照仙柬行事。后来仙柬又现字迹,得知兜率仙芝产处,成见更深。不料刚服芝实,便生波折。

  蜃毒虽重,常人中上自无幸理,但他屡世仙,禀赋不同;又服下这等天府灵药,如无魔法潜侵,挨过一个对时,琊毒即为仙芝灵气所化,转有补益。

  “等到了洞天庄,和斋大哥初来一样,向峨嵋师长遥拜通诚,开读上年所颁仙示,用那灵符神光一照;虽未必当时回复前生法力,必能洞悉前因,一同修炼。等郝五弟夫寻来,重往峨嵋拜谒师长,领取前生封存之宝,功力更非寻常了。我二人久别重逢,甚是思念,本想拉你同返洞天庄;看你仍是前生说了必做的刚直情,你卧眉峰故居常有些痔女,去安排之后,再来聚首也好。洞天庄除各家子女外,尚有不少门人亲故;強将手下无弱兵,何不选择两个出⾊的带来呢?”

  孙同康先防爱苦见怪,本在愧恨;又正和彭、李二人问答,虽知都是前生良友,当人终是无法劝说。后听双方问答,不特事过情迁,未再嗔怪;此去洞天庄,反可重圆旧梦,长相厮守,真个喜出望外。恰直彭问话答完,情不自噤揷口代答道:“桐姊原有两个慧婢,现巳收作门人,一名青萍、一名紫燕。对桐姊和我均极忠心,我犯险往斗妖僧,便由二女所教,定必带来的了。”

  孙毓桐闻言忽然大悟,料定紫、青受了石司诸友指教,作成此事,心颇不快。继一想,自己那么细心明察的人,只为除了妖僧回来,见丈夫为救自己中了琊毒,关心过切。

  后来病起,终⽇聚首盘桓,一同习练法宝飞剑,竟会忘了查问。可见事前已定,一切均是徒劳。二女受人指教,由于对师忠心所致;略为寻思也就罢了。

  孙同康见她闻言秀眉微皱,想起紫、青二女虽然好意,终是背师行事;并曾叮嘱守口,如何说出?正悔失言,忽听次娴道:“此事我已略知一二,此时弟妹一意孤行,石、司诸道友力劝不听,只得转令紫、青二女告知五弟前往应接。青城朱师伯又嘱纪异,不见同弟不许⼊阵。纪道友又在途中,因事耽延;同弟到得恰是时候,否则你和周道友均不免为九寒砂所伤。固然结局无妨,那亏就吃得大了。紫、青二女背师,由于忠义发,实是有功之人,却不可再怪她们呢!”

  孙毓桐笑答:“那是当然。我只说她两句,戒其下次便了。”孙同康心刚略放,忽听破空之声,甚是耳,孙毓桐喜道:“来人颇似石、司二友,待我看去。”说罢,众人一同走出。

  来人遁光己自飞落,正是石明珠和司青璜及紫燕、青萍,各人都带有箱箧提篮之类。

  众人前两生,多与石、司二女相识;今生尚是初见,互相礼叙,俱甚欣慰。孙毓桐笑问:

  “我今⽇才知落在二妹六姊算中,二位必已早知此事,故将小徒带来,又拿这多东西作甚?”

  石⽟珠道:“我因桐妹不肯听劝,家师又命不许过问,虽知事终没害,到底放心不下。本想另约能手暗中尾随,相机行事;⽇前途遇杨仙子,才知诸道友不久重聚,同修仙业。桐妹虽然有险,但非此一举,夫不能团圆。明秋如不同往峨嵋拜谒师长,以后便难⼊门;并说今⽇事完,即应与彭、李诸位道友同往洞天庄。如若中途折回,难免不与敌相遇,最好无须折回武当等语。

  “我料你积习未忘,好些⾐物尚在山中,必要取回;惟恐遇上妖琊,又生事故,忙和六妹赶到你家,向众一说。紫青二女听你不归固是情急;下余诸侍女,虽然骨稍差,俱都灵慧,又随你好多年,得习吐纳之术,深知仙凡之分,平⽇用功甚勤,満拟常侍主人同修仙业——听我一说,都痛哭哀求起来。

  “我知你收容他们时,由于一时仗义,将人救走之后,无处安排,又都伶仃弱女;初意带往山中暂作待女,等人长大,稍习武功女红,各赐金银,送往人家择配,并无久留之念。那知人心向上,时常跪求传授,你我闲中无事,念在相随多年,略为指点;他们又坚不舍走,才致延到如今。

  “今舂你曾说,最大的年已二十岁,决计在此一年以內分别遣嫁。紫、青二女已归门下,我们自可作主为你带来。余人均非大器,你必不肯再留。六妹本要借住你家作为别业,将他老亲接来,以奉晨旨;那大一片地方,也须人经管。恰好她们均是手,只得答应暂留。你如仍要她们更好,否则便算六妹侍女,⽇后查看各人修为行如何,再为设法。为想拦你,并与诸位道友相见,特地寻到此地。你⽇常应用⾐物已由紫、青二女检出带来,准备这里如遇不上,便去洞天庄寻你了。”

  孙毓桐料知归途必定有事,所以石、司二女头赶来,笑道:“我回去本为安排他们,就便取些⾐物;既蒙六姊二妹代办,不回也罢。前生至友,劫后重逢,好些话尚未及说,我们同往洞天庄一叙如何?”斋彭李诸人也同声邀请,石、司二女原极亢慡,闻言允诺,众人立同飞起。

  那洞天庄在巫山西北丛山之中,四外峻岭嵩岗,形势险恶。外层山多童秃,內里土脉膏腴,⽔碧山清;更有大片原始森林将路隔断,黑庒庒不见天⽇。林中并潜伏着许多毒蛇野兽,亘古以来并无人迹。起初有一条去往江边的通路,这条路极为曲折回环:江边⼊口极仄,断岸千尺,下临急流;终年雪浪翻花,滩声如雷,舟船所不能泊。外观只是纤道危壁上面的一个断崖缺口,危崖璧立,灌木怒生,无法攀援,决看不出隐有一条道路。⼊口距洞天庄迂回三数百里,形如旋螺,岐径众多;并有极险所在,人便攀援上到⼊口崖顶,也难过去。

  原是昔年庄主李清菬夫,峨嵋进谒前生师长,奉命先在川东觅地隐修,以待前生一盟友前往聚合。合切间觅不到适当所在,长寿县凤顶街故居虽有房舍,已不合用,正在为难。下山时节正值先进同门“峨媚七矮”中的南海双童甄良、甄兑,同了二人爱徒——奏岭石仙王关临之孙石完,往后山金顶去访宝相夫人。途中相遇,谈起昔年七矮奉命下山,寻觅洞府:

  “当小南极天外神山,与贵州云雾山西南十四侗天“金石⾕”两处洞府未寻到以前,苦搜各地名山;曾在巫山西部发现一处,景物也颇幽胜。只为地在蜀东,与仙示“滇黔南天”偈语不合,并未在意。

  “记得那地方,崖幛屏列,森林环拥;当中平野之上,襟山带⽔,胜境天开,土地尤为肥沃。近西北角大片平野之上,繁花锦连,山容黛泼,时见珍禽奇兽往来游衍。并且地势幽险,

  “久闻师弟一盟五家戚友,当年曾发宏愿;并得师恩允,神仙眷属合籍同修。人数众多,上来又是介于仙凡之间;如将此地开辟出来,真乃绝妙!不过五位师弟门人弟子甚多,往来出⼊尚欠方便;待我指明途向,你和弟妹把石完带了同去。他穿山行石颇有专长,你夫如合意,可相度地势,令他‮开代‬一两条通往山外的途径,就更合用了。”

  清菬夫闻言喜慰,谢诺起⾝,飞往一看。果然别有天地,景物出产,无不佳绝。

  清菬最前生,在五人中虽是行三,两次转世均未改变。但他夙最厚,仙缘遇合最先,也最得师长期爱,历劫也多,法力最⾼。

  论他前生修为功力,早该成道;宁甘多受危难魔劫,发下宏愿:不特自⾝子,连所几家好友也约在一起,誓同证仙业——才致拖延了好几生。每次转世,都在五人之先。虽以赋谦冲和易,始终均采最前生的叙盟行次,但每次转世,均他夫先⼊师门;等法力灵智回复,再去开建本之地;以等众人转世,前往会集,无形中仍是众中主脑。

  这时不特夫二人已过中年,随同转世的子女七人,也多成长。相好地势以后,因见土肥物⾩,地利无穷;自己终是暂居,便请石完开山。初意只开一条通路,石完说:

  “师叔曾说要把所有亲属门人全招来此,他年道成,又须仙去,一条山路仍不方便。好在不费什事,请由小侄相机而行吧!”

  清菬一想也对,便留下石完,和下山时先在解脫坡候同往的一女二子,随同爱孙次娴,着手兴建。自往故居田庄,暗中招集门下亲属,和那长厚忠勤的佃工下人,凡是移居的都是全家同往,照着指示时地,陆续起⾝;自带门人子女先行。到后一看,就这返里安排十数⽇內,石完已‮开代‬出两条道路,多是仗着法力,穿山而出。一条竟长千余里,由西北走,直通陕西镇巴县境;因有好些地方,均由山腹中行,并还设下许多阻隔,可以随意启闭。一条便在巫山境內,与奉节邻近。此外便是上文所说,那条通往江遥的崖径,本来就有,但是中多险阻,猿所不能渡。原是石完走后,经次娴⺟子无心发现,合力开通出来。本意西北山径太长,石完一时乘兴之作,不便拦他⾼兴,打算走后封闭,以此易彼。

  清菬盘算了一阵,觉着另外四家良友不久来归,师命听其自来,无法往寻;多条⼊山路径,来人自方便些。而这条路又是千山万壑,峰岭回环,中间通着一洞。最关紧要的,仍是环着当地这一带童山危崖,长只三数十里,开闭极易;尽可听之,于是便留了下来。当地仍用前生五人同隐的原名洞天庄。

  清菬屡生世家大族,服用饮食、宮室园林本极讲求;又寻到这等桃源乐土,门人子女更多年轻喜事。山中多暇,取材又易,不消一年,便兴建了好些亭台楼榭,开辟出大片田亩。第二年上,先与兽王彭巧遇,接到庄中;跟着芙蓉剑客齐良夫,由彭、崔五姑二人先后接往山中。孙氏夫再一到,五友只差一家,算计也快聚首,大家自是⾼兴。

  空中飞行,无须径由山路,相隔三二百里,晃眼到达。孙、石、司四人均是初来,方觉前面⾼崖连云,峭壁参天,脚底山杂沓,无可⼊目。等一飞越过去,忽见四围碧城环拥,涧⾕幽清,夏屋良田,纷列错。到处⽔碧山清,岚光活,斜掩映。时见三五农人荷锄归去,农家幼童各骑牛背,出没疏林松径之间,沿山傍⽔,横笛而过;农歌四起,樵唱相闻。

  空中下视,除向山巅⽔涯,峰崖角之上,矗立着十几处楼台馆榭、云栈飞桥外,人家并没见有多少。及随主人降落,移步换形,时有发现,才看出为数颇多。只为地旷人稀,景物繁妙,因势利建,别其匠心。屋外大都花树环绕,不到近前,不易看出。妙在是不论纸窗竹屋、花篱茅舍,全都地无尘污,整洁异常。外景又取得好,不是⽔木清华,繁花如绣,便是清泉⽩石,幽籁昑风。主人所居房舍,由山上到下面,共有二十来处,虽多壮丽崇闳,却不带一点尘世间富贵气。端的世外桃源,人间仙府,美景无边,一时也说不完。

  众人所去之处,乃北面平地上建的一幢临湖精舍;地广数百亩,先是満地荆榛,灌木丛生,新近才经李清菬的子女门人,闲中无事,修建起来。先在当地开出一片湖.再在半⽔半陆之间,建造了百十间台馆房舍;⽔榭招凉,琼楼伫月,上山丛桂,竹径昑风。

  本来佳景甚多,观之不尽。偏巧对面湖岸上,又有一座⾼广数十百丈的天生崖幛,平地突起,将外面人家田亩,和附近陂塘小峰隔断。崖左右又多是千年以上的松杉古木,铁⼲撑云,森森秀列。这一大片湖台榭恰被遮住,越显得景物幽丽,无异仙居;比起卧眉峰又自不同。庄中地大人多,散居各处,众人自空飞堕,并无什人惊异出视;沿途遇上几个,执礼甚恭。

  彭、李二人略一含笑点首,便各退去,也未谈。等穿出松径,到了湖边,石⽟珠笑道:“我以前也常由空中路过,均在左近;想不到下面竟有这好所在。因其深蔵山之中,空中飞行,无论往来同处,均不会由这正面山顶当空飞渡;所以多少年来无人发现。如非李道友来此隐居,山灵有知,当亦叫屈呢!”

  正说之间,忽听一声马嘶。孙同康对于爱马雪龙时刻在念,一听出是它啸声,心中惊喜,不由脫口喊了声:“雪龙!”往嘶声来路一看,只见银光闪闪,一匹⽩马影子掩映湖面疏林之中,马背上还坐着一个少年,一路昂首骄嘶,急驰而来,晃眼驰出林外。

  目光到处,不特那马正是雪龙,连那马背上人也是⽇常苦念的良友。方自惊喜集,那马想是急于要见旧主,竟不绕行湖边堤路,忽然由湖对岸飞⾝⼊湖,凌波踏⽔,面驰来。

  司青璜道:“此马真个急,这湖岸能远多少,都等不及。对岸那面荷花,⼊⽔时纵得稍后一点,便踏坏了。”孙次娴道:“此马委实忠义烈,自被人救来此间,⽇常流泪悲鸣,思念故主。只为危崖环绕,难于飞越;我们又噤它出外,不然早寻去了。”

  正说之间,那一人一骑,已自纵上岸来人才也下马。孙同康首先赶过,刚和马上人把臂惊喜,马也赶近前去;头向主人不住挨擦,口中低声啸不已。人是良朋,马是爱马,闹得孙同康一手拉着来人,一手回抱马头,也不知顾人好,顾马好?満肚⽪的热情,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彭见状,笑道:“四弟毕竟情热,你和大哥不过良朋久别,中经患难,先前还听说起大哥在此,并非出于意外,尚且如此悲喜;⽇內灵智回复,尽悉我五家人的屡生悲离合,以及情分之厚,不要痛哭一场么?”

  李清菬也笑道:“嘉客远临,大哥尚未见过;我正想命大儿三女往接五弟夫,只候他二人到来,便全数团聚。前生宏愿盟约,终于有望,真乃可喜之事。大家部有许多话说,且请同到⽔波香榭,再作长谈!”随向双方引见紫、青二女,也向来人礼拜。

  同时,斜对面疏林中又走出七个少年男女,最小的的八、九岁,大的也只十四五岁。

  遥望众人,恭⾝为礼,各呼了两声爹娘、伯叔;并未沿湖赶来,却顺对岸,往正面临湖台榭一面跑去,晃眼没⼊湘滨花林之中。

  主人因来客要看当地景物,陪同缓行,相隔正面楼台房舍尚远。⽟珠早看出那七个幼童,个个仙仙骨,资禀深厚,又都那么英姿秀发,一⾝道气;內中两个小女孩,更如仙露明珠,琼雕⽟琢。虽然久闻这五对夫的屡生修积和一切前因后果,也是惊奇。

  一问小孩姓名,才知內中两个年稍大的,乃彭之子彭方,和次子小兽王彭若;余下几个小的,俱是李清菬门下子女。正说之间,那七个男女幼童已由前面假山洞中出,拜倒在地。

  石、司二女见湖面颇大,一行沿湖走去;还未走上小半,这些幼童绕着大半圆圈走来。中间还要绕越许多楼阁房舍,路自不近;刚见他走⼊隔湖花林,几句话工夫,便自到达面前。分明已能绝迹飞行,为见外客同来,不致当众炫耀;又急于相见,特借花林隐蔽,暗中飞来。那最小的一男一女,乃主人六子李同、七女李政,宛如金童⽟女,更是秀出群伦,不由得心生爱怜。见正拜倒⾝前,连忙一手一个拉起,夸赞了几句,携着一同向前走去,边走边谈。

  两小兄妹聪慧绝伦,久闻武当七女之名。內中女昆仑石⽟珠,识见、经历、游最广,法力也⾼;见对自己垂青,正好就便结纳讨教,见后在外也可得点照应。有问必答,甚是得体。石⽟珠见两小言笑天真,说话尤其讨人喜,越发爱极。一会司青璜也觉好玩,舍了主人,凑近⾝来,随同一路说笑;除偶向主人应答几句,俱连沿途景物也无心观赏了。

  那⽔波香榭,建在正面左侧湖⽔之上,去岸十来丈。⽔榭旁边,石笋如林,大小十余,突起⽔面;有的森如剑竖,有的云骨撑空,大都六七丈⾼下,耝细不等。近⽔一段多有空隙,湖波平匀如镜;独这石林下面,因有几处泉眼,各挂着几条瀑布,与伏流互相排,惊涛如雪,骇浪花飞。石隙再受波涛冲,呑吐之间,铿锵镗沓,如协宮商,与瀑声涛声汇成一片清籁。

  过去又是一片⽔阁平台,由一道平卧⽔上的朱阑长桥,绕着那丛石林,回环联系。

  但为石林所隔,遥望长桥卧波,至石而止,似与陆地不相通连。石林与右面平台,离岸较近。石林后面,巨石如赘,斜露⽔上;阔不过一二尺,长约五六丈,尾部与岸相接,赘首⾼昂。左侧赘腹,离那石林下面曲阑红桥才只数尺。桥本作卍字形,只添了一小段,便自接上。

  众人一路说笑,不觉到了赘鱼背上,见那石林肤⾊⽟润,并无苔藓。每石笋上面,只大小稀稀落落,各倒生着十多业蕙兰之类的香草。偶有二三小松,由石隙中天矫盘舞而出,上缀茑箩之类;青红相间,风飘拂,衬得⽩石银瀑分外明显。石顶上面,又各生着两三株佳花树,繁枝密叶,正面全被布満。

  ⽔榭四外,又大一片荷花,翠盖亭亭,⾼出⽔面;连那长桥也被遮去了一大段。⽔榭占地颇大,四方一圈⽟石平台,相隔⽔面又低,吃莲花一围绕,万花如海中,簇拥着一座金碧台榭。加上⽟瀑龙飞,平波浩渺,远山凝黛,近岭萦青,环境又是雅旷清丽,直疑瑶岛仙居不过如是。

  众人在赘鱼背上,观赏了一阵石林飞瀑,转向红阑曲桥之上。全景忽然呈现,初来的人全部赞妙。孙次娴知⽟珠得道多年,⾜迹遍历海內外,所见仙景最多,也往随众称美,笑道:“石道友仙踪远及辽海,宇內仙山胜域当已游遍。此间多半人工布置,不过延款佳宾,用接清尘,也值⾼明一顾么?”

  说时,忽见大小三只⽩鹤,由⽔波香榭后平台上飞起。到了众人头上,长鸣了发声,略一迥翔,往湖对面松林中缓缓飞去。银羽盘空,凌波照影,境更清绝,画图不殊。

  石⽟珠笑道:“道友不必太谦,我的确走过不少地方,所见美景也多,大有经纶;只管灵域天开,多少仍须人力布置点缀,方能尽美尽善。以我所知,除却灵峤仙府与休宁乌两处外,连陷空岛那好地方,都嫌霸气太重。余下并非不好,不是各有缺点,便为主人刻划过甚,失去天然之美。再不,便是左道旁门中人所居,闹得乌烟瘴气。看来看去,只有贵派中人最善因势利建,匠心独运。不论是什么境域,一经布置,自然清妙,各擅胜场。

  “像紫云宮和小南极天外神山两处别府,天生奇境;再经多年布置,景物之妙,藑

  绝仙凡,不必说了。便是邓八姑、裘芷仙、申若兰、凌云凤、以及孙南、施林、司徒平,诸位道友所居,以前多半榛莽未辟、荒寒幽险之境;一经⼊居,不久便⼊画境。

  “即以此地而论,当初也只四山环绕中,一大片茂林原野,和一两处瀑布⽔源而已。

  诸位来此,才只几年,便成了这等美景。如此海內外几处著名所在,自然不应过誉;中土各异派旁门中的洞府,便找不出这一处来——他们便有此法力,中也无此邱壑。妙在气象只管⾼华,依然清妙,望如神仙宮室,不带一点尘浊之气,怎不令人赞赏呢?”

  次娴方自逊谢,已由万花丛中走上平台。同时榭中出两个少年(一名王征,一名吴桐,俱是清菬门人),接了进去,只令雪龙留在外面。⽔榭广约十丈,四外轩窗洞启,甚是敞朗。用具陈设,尤为⾼雅华美。李清菬道:“此间均是昔生良友盟,劫后重逢,各人都有好些话说,请各随意落坐吧。”随有侍童端上茗点瓜果之类,主人稍为礼让,便各就座,畅谈别况。

  原来马上少年,便是芙蓉剑客齐良;陇西世家,生具神力灵慧,文武双全。幼年便慕冲塞之术,爱与异人侠士游。⽗⺟早逝,又未成家,十六七岁便在江湖上走动。因有一⾝惊人武功,无意之中得了一口好宝剑,吹⽑过铁,寒光照人;不消两年,义侠之名已震关中。

  他和孙同康总角至,这⽇偶往相访,谈起师⽗那⾼本领的人,年已过百,依然不免老死;人生如寄,自己将要出外,远游宇內名山大川,寻师访及。孙同康也有此意,闻言心动,决计同行。留他住了数⽇,将家事略为安排.便同起⾝。因闻嵩洛间时有异人奇十往来,少林寺和五啂峰两处,又各隐居着一位师执;意先往嵩上五啂峰,寻到这两位师伯叔,请其指教援引。商定之后,便同起⾝。

  这⽇行抵河南偃师,斋良忽想起城內住有一房远亲,近闻人言,光景甚是清苦,往看望,就便周济。觅一旅店住下。独自走去。孙同康独坐店中无聊,偶出闲游,到一饭馆,饮了点酒;见包子甚好,定做了一篮,准备明⽇路上食用。刚往回走,便遇几个盗欺凌良善,不由动义侠天,出头打抱不平。盗虽被打倒,后来盗首赶来将孙同康擒去。本意爱他少年英雄,没有想杀害他;他们的原意,很想收为羽。

  孙同康世家‮弟子‬,人又自爱,怎肯从贼,大骂不降。盗首将他绑困牢內,仍迫使降服,明早不从,便下毒手。幸而齐良在亲戚家中闻报大惊,忙赶回旅店,算完店帐,乘夜往救。人地生疏,盗人多势众,羽密布⻩河两岸,防备又严;就将人救走,盗首一发密令,顷刻之间,便传出好几巨里以外;前截后追,四面合围,仍然要被擒回。

  本是又难又险的事,幸而当晚得一异人暗助,齐良又⾜智多谋;一点没费事,便将人救出。并还设下疑兵之计,一面把敌人引往相反路上;一面盗了敌人心爱千里马,并骑飞驰。乘天明前渡过颖⽔,赶往嵩山;一到五啂峰,便可无虑。

  齐良天仁慈,知道那马不弃去,易被盗发觉,一匹好马又不忍杀死,便在到达颖⽔以前将孙同康放下。想将那马骑往远僻之处放掉,听其自回,然后赶往嵩山五啂峰赴约。

  那知盗首老奷巨滑,追时原是一时急怒,追出不远,便知上当,立即回转。因齐良救人时伤了他的爱子,仇恨更深,立意将人擒回,处死怈忿;连夜发出羽令传牌,又将信鸽放起,志在必得。

  齐良⾝材在五友中较⾼,貌相也极英秀,是个美少年,装束⾐饰均与孙同康不同;暗夜救人,形迹不曾显露,如不放马,只不与孙同康一路,也可无事。因为当地到处都是盗耳目,傅牌一下,对于骑马急驰的人,便留了心。加以往回走时,天已将明,⽩马又容易认;齐良正顺田岸往荒野里飞驰。走出也就七八里路,忽听侧崖坡上有人放起一枝响箭,隐闻断喝之声。情知不是什么好路数,仗着马行如飞,相隔已远;天方黎明,晨雾未唏,遥望前面露⾊蒙中,现出一条土峡,峡左面又是一片密林。意赶向前去,纵马⼊峡,自⾝却向林內隐伏;等追的人过去,再行相机上路。

  赶近峡口一看,峡外有一小溪绕峡而流,树林里面还有一所大庄院。遥闻兵刀相触,哗噪之声隐隐传来。他心中一动,改了前念。此外别无道路,忙即纵辔,往正对峡口的石桥上驰去。到了桥前,正要驰过,那马似受意外惊骇,突然倒退,人立起来。

  马跑正急,齐良人又前伏,骤出意外,虽仗武功精纯,不曾坠马,也被吓了一跳。

  前面空空,又未见甚阻碍,同时马也四⾜落地,骂了声:“畜生!”二次纵辔,那马只管昂首奋蹄,⾝子转,却不再进。

  那地方乃是桥头,左面便是那片平林,右侧是片三四丈⾼的⻩土崖,由⾝后一路绵亘而来,直达溪边,又不见什么人物影迹。齐良心中奇怪,二次仔细往下一看,原来那马右前蹄,套着一技柳条圈,条长丈许,一头是圈,将马蹄套住;另一个向临溪土崖之后。

  这还不奇,最奇的是柳条和圈俱都挨近地面,一任那马腾踔奋踢,用力挣,右前蹄始终抬不起来,和钉在地上一样;柳条却是松松的,略为振动,不似有人拉紧神气。

  斋良情知有异,刚纵下马想要查看,忽听林內喊杀之声;接连又是两枚响箭放向空中,刀光矛影,已然隐约可见。同时回顾来路之上尘土大作,也有好几匹马追来,料知踪迹已怈,敌人前后追截,危机已迫。不顾再管那马,忙往桥对面跑去,意进⼊土峡,查看好形势,相机应付。

  刚到侨上,忽听耳侧有人低喝:“你这娃儿已然误⼊绝地,前进不得。对岸桥侧不远,有一树⽳,可蔵在內,暂作旁观。由我打发这伙⽑贼,你不省事么?”齐良百忙中回头一看,原来临溪土崖之下,有一尺许宽的浅凹,內中侧卧着一个穿得极破旧的矮老头,右手握着一柳条,梢上挽一小圈,正套在马蹄之上。

  这才看出套马的便是此老。齐良暗忖:“此马千里名驹,何等健強多力,岂是一柳条所能系住。明是异人无疑。人多忽略近处,所说树⽳如可蔵⾝,敌人决想不到,必往峡中追赶。反正地理不,逃也无用,真被发现,率与之一拚;就便也可查看此老本领,以免遇上异人,失之臂。”当时触动灵机,口答:“多谢大力相助,后辈遵命!”

  立即纵将过去,假作前逃。到了峡口往侧一闪,果见溪旁小坡上有一大柳树,巨⽳中空,可以隐⾝;內有两条裂孔,隔溪景物,全可看见。

  人刚⼊⽳蔵好,向外窥伺,两起追兵已相继赶到,会合一起;各有一人为首,一胖一瘦。⽩马仍立地上未动,侧卧崖凹中老头,盗也未发现。匆匆赶至马前,內中一人朝马略为‮摸抚‬,说道:“我曾见小狗舍马,往牛王庄⼊口逃去。那里全是我们自己人,便不接信号,也不会放他过去。小狗已⼊死地,揷翅难飞!牛‮二老‬贪功,不好说话,倒是当家的最爱此马,必须先分一人,送回才好。”

  随有一人,应声向前,想将马带走;那马仍是后蹄蹬,昂首怒嘶,不肯听命。盗已有数人待往溪桥驰去,闻得人马呼叱、嘶鸣之声,一齐回视。看出马脚上套有柳圈,匆促间也没想到此圈怎会套上,马蹄和生一样,不能抬起。

  为首胖子最是耝野,口说:“怪不得这畜生不肯走,原来脚上还套着东西呢!”随说,低头伸手,想将柳圈摘去。手还不曾挨近,柳圈忽然自解,柳枝竟似一条活蛇,忽往临溪土崖缩了回去。盗拉马分头要走,瘦子使个眼⾊,把手一摆道:“别忙,柳条会走路,有多新鲜,莫是有什玄虚吧?”

  一句话把众盗提醒,俱当此是逃人所为,必还蔵在近处,仗着地理均,立时分出数人,轻悄悄往右侧土崖上掩纵过去。胖子也自会意,故意说道:“三哥你莫闹了,崖后就是溪河,一个立⾜的地方都无,怎会有什么玄虚?柳条许是被什么‮八王‬羔子衔住,忽然拖走,你也瞎疑心。”口说着话,手中板刀已自扬起,话完,人便纵⾝往土崖后扑去。

  胖子原意柳条不会太长,断定人必掩蔵崖口转角近处,急心耝,也不想土崖临⽔璧立,逃人怎会蔵在那里,并将柳条掣回,自露形迹。満拟冷不防一发必中,头刚往前一探,猛瞥见一条黑影面飞来;知道有人暗算,忙举刀挡,已自无及。“唰”的一下,正中脸上;当时鼻破⾎流,一条紫痕肿起老⾼,左眼也被打瞎“嗳呀”一声往后便倒。

  下余还有数盗,不由怒,一阵大,便要抢上前去。

  瘦子奷狡,较有心计;早看出胖子前扑时,有一柳条飞起,人便倒地。暗忖:一柳条怎会如此厉害?一面摇手示意同,不令前进;一面纵上溪桥,偏头回看。见那临溪士崖,⾼只丈许,但是上下壁削,底下便是溪流,并无立⾜之地。只桥则不远,有一极浅的崖凹,长约四五尺,深仅数寸;势又外斜,⻩土浮松,便猿也难寄⾝其上。当中却躺着一个穿著破旧、⾝材矮瘦的老头,曲肱而卧,一手握着一又细又长的柳条,枝梢下垂,搭向⽔上;隐闻鼾声平匀,陲得正香,一点不像准备争斗的模样。

  瘦子奔走江湖多年,久经大敌,知道越是这等情形,越不是什么好相与;急切间正想主意应付,盗已将胖子扶起。见他左眼珠已被打出眶外,脸骨己碎,受伤甚重;敌忾同仇,个个愤怒。一面分出两人,将胖子就近送回家去,还剩三人,跟踪掩上溪桥。

  都是江湖明眼,一望而知有异,均料老头假作痴呆,有心作对。

  內中一个⽑包,将手中铁朝老头一指,喝道:“太爷眼里不沙子,决滚起来,与我答话;稍有不合,叫你死无葬⾝之地。”老头仍睡他的,连理也未理。

  瘦子见那崖凹,又浅又窄,势更斜溜,老头⾝子和黏在上面一般,分明內家功夫已到出神⼊化境界;区区一柔细柳条,将胖子打得那样重,而柳条并未弯折,这等异人如何能与动手?无奈同话己出口,方觉要糟;及见老头酣卧未理,立时乘机打个手势,抢向前面,把手一供,说道:“朋友,你我素无冤仇,何事为难,请起一谈如何?”

  老头忽然醒转,瞇着一双小眼,望着瘦子笑道:“你说我无故为难,那么昨⽇那两个人,和你们这伙⽑贼有什么冤仇?苦苦寻人作对,是何缘故?我老人家今天在此垂钓,鱼未钓着,忽然睡去。适才梦见一伙⽑贼追一少年,我气不服,将柳条一甩,好好一尾大鲤鱼,也被失手甩落⽔中,醒来便见你们,我气正大着呢!趁早夹着尾巴,滚爬回去,我自寻你贼头算帐,你们还可保得残命;否则我不比别人好说话,那你们的罪就受大了。”

  瘦子见老头越说越有气,知非决裂不可,情知不是敌手,无如当着同,情面难堪。

  心方愁急,对方话未说完,忽听⾝侧同同声怒喝,有的已将手中钢镳弩箭朝老头打去;紧跟着又是同声怒吼,纷纷倒跌在地。另一面由崖前绕越过去的盗,已由四面兜抄,掩到崖上,也在此时倒了一大片。心中大惊,细一察看,原来群贼所用多是连珠暗器。

  就在这镳弩横飞、寒星如雨中,老头话快说完,忽把低垂⽔中的柳枝,随手往上一扬,柳枝上带起的⽔珠,便随同四下飞溅。说也奇怪,那指头大小的⽔珠,⽇光之下,看去竟和粒粒晶丸相似,打在两起盗头脸之上,当时开光,⽪破⾎流;有几个受伤的,竟自痛晕过去。除两三个稍微落后,不曾临崖俯视的,全都受伤不轻。

  群贼一阵大,瘦人首先⾼呼风紧,把手一挥,望来路拨头便跑。刚下溪桥,耳听⾝后老头喝道:“你这滑贼,也须带点记号回去;从此改悔,还能保全狗命。”心方惊慌,一阵疾风忽由⾝后吹来,觉着耳畔一凉,一摸左耳已然不见,摸了一手鲜⾎;不由亡魂皆冒,随同众盗,抢扶伤晕诸人,鼠窜逃去。

  斋良蔵在对岸柳树⽳中,看得真。见老头本领如此⾼強,惊喜集;知道异人相助,事决无碍。惟恐事完人去,失之臂,不等盗逃完,立时赶出。刚上溪桥,眼前人影一晃,老头已在对面含笑而立。连忙拜倒称谢,请问姓名。

  老头笑道:“你那朋友,因渡颖⽔被盗看破行蔵,我尚须前往一行。你们嵩山所访的人,并无补益,你二人暂时也无须再见。他已有人指点,去往武当山重圆旧侣;你与他一样,也有夙世盟约须践,可持我柬帖,照上开路径,经由陆路⼊川,自有奇遇。

  等孙同康寻来,五友重逢,便可同修仙业了。”

  齐良看出老头将有行意,忙即拜问:“老前辈贵姓?”老头把眼一瞪喝道:“叫你这么办,⽇后自知,问这闲话有甚用处?前途⽑贼甚多,你非其敌;我尚有事,不能顾你。不照我路走,遇上送命,悔无及了。”说罢,人影一晃,便即无踪。

  齐良知道此老定是仙侠一流人物,惊喜集。再看柬帖密封,外注开视⽇期与所取途径,竟是今⽇来路,只不经过盗窟门外。若换常人必不敢如此走法,齐良一则艺⾼胆大,又目睹老头好些奇迹,心生信仰,看完便照所说上路。因知盗在当地势力甚大,广有赀财,官府多与勾通,并也不敢违忤。虽然好兔不吃窝边草,本乡本土,轻不作案。

  ⽩昼杀人,决无人过问;但是沿途到处都是盗及其耳目,老头先前又伤了不少他的徒,行时也颇情虚。那知竟无所遇,安然走上偃师城外驿路大道,往洛、陕州一带进发。齐良心念行速,又是⽇行千里的脚程;由早起程,除却途中打尖,并未停留。傍晚行近洛,离城不过六七十里;对于老头所说,越发心安信服,便在镇上寻一店住下。

  ⽇夜奔驰,不免疲乏;料知前途不会有事,晚饭后安然就枕。这一睡竟过了头,直到次⽇中午方始启程。

  路上遇一江湖中人,谈起:昨⽇盗首手下徒,由阅乡城外劫了一批客货,中有一宦家之女苏筠,同叔扶柩回籍,随那一批客货结伴同行。因貌绝美,被群盗杀死其叔,将人掳来,献与盗首狗子为。正在強迫应诺,忽一姓⽩的矮老头,登门寻事,说所劫女子苏筠,是他一个姓齐师侄未过门的子。乃叔为人奷诈,死有余辜,他并不管;只是此女却须他带走,送与姓齐的完婚。晓事的快将此女,连同所劫金银献还,将凶手支出,听其惩治,卜余盗还可从宽发落;否则,全数休想活命。

  盗首师徒羽不下百人,奉派在外的尚有多人不在其內,多半俱是江湖上成名人物。

  平⽇纵横⻩河上下游两岸,人多势众,凶威远震,如何听这一套?闻报全都大怒。立有数人奔出,先未把来人放在心上;出来一看,门外盗伙下人,因愤老头话太強傲,纷纷喝骂动手,已倒了一大片,越发怒火上攻,拔刀就砍。

  那知老头本领大得出奇,哈哈笑道:“我今⽇本想稍为从宽,无如你们这班狗盗恶贯満盈,只好为世除害了。”说时,也未怎动手,上去的人不论多少,挨着一点,多半倒毙。一任刀并举,镖弩齐飞,眼看打在老头⾝上,微闻一片极细密的金铁鸣之声,休说人未受伤,连所用兵器也只剩了半截,甚或不见。只老头⾝侧地上散了好些碎铁屑,而动手的人,不死必带重伤。

  盗首法令素严,无一敢退,除几个重伤残废的外,几无幸免。直到盗首率领余赶出,见状又惊又恐,一面放起信鸽,发出紧急信号,向在外徒‮警报‬;一面率众拚命。

  都知老头是个异人,因有两个精通法术的飞剑好友,恰在事前来到;见老头除刀剑不伤,同上去挨着便倒之外,别无异处,心仍自恃。

  那知所恃为后援的两人,一个与之同出,见面便将飞剑放起,跟着施展法力,发出大片烈火黑烟。老头竟不在意,一伸手先将剑光接去,两手一,便成了一把铁屑,撒向地上;扬手又是一片金光,火焰全消,人也被他杀死。二个法力较⾼的姓史,闻说来了強敌异人,跟踪追出,见面认出那老头,便是昔年游戏嵩洛间的有名异人——嵩山二老中的追云叟⽩⾕逸:当时拜倒在地,那里还敢动手?总算对方手下留情,未与为难,只骂了两句,便负愧逃走。

  盗一听对要头竟是仙侠中最有名的人物,已然隐迹多年,不听说起;忽然寻上门来。回想平生恶迹,料定凶多吉少,心胆皆裂;忙打暗号,令众盗分途逃命。因知⾝是罪魁,必难幸免,竟妄想杀死苏筠雪愤。

  谁知众盗,除有限两人和门外受伤诸盗,似是老头有心放走外,全被定住,不能行动。只盗首一人刚逃到里面,举刀要砍苏筠,忽一⽩发美妇自空飞堕,手指处,盗首⽗子同时毕命。随即⾼声说道:“⽩道友,你杀了这多⽑贼,不连累左近居民么?”

  老头走来,笑答:“附近人家,多与狗強盗勾结来往,吃点苦也应该。姑念无知,为势所迫,我自有处置。道友可将此女带往蜀东,与其前生丈夫相会,同在洞天庄修道,请先行吧!”老妇随将苏筠抱起,道声再见,一道金光向空飞去,晃眼无踪。跟着一声雷震,全庄火发,房屋齐坍;不消片刻,全成灰烬,老头也不知去向。

  从来失火,烧得也无如此快法!事后杳看,一片劫灰,不见一残骨,群盗谅被火化。可是盗窟中好些无辜妇女,均在火发以前,被一种风力刮出火场,无一死伤,⾝外还堆着好些金银⾐服。这些妇女,已经当地老成人各自送往故乡。横行⻩河两岸的剧盗,就此消灭。

  齐良问出那老头形相正是昨⽇所遇异人,细详前后语气,好似含有深意。所说姓齐师侄,不知是否自己?只苏女从未见过,自己更无室家之想,又觉不对。心中奇怪,可惜柬帖未到⽇期不便开看,断定此行必有奇遇。听完前话,便往前途进发。进了潼关,取道长安,过大散关,经金牛岭、褒城等地,由秦岭山中⼊川。因是山僻小路,山⾼路险,往往行数百里,不见人烟。仗着艺⾼赡大,又断定仙人之言决无差错,虽然受尽艰难辛苦,丝毫不以为意。一路山行野宿,除沿途劳顿外,且喜无事。

  这⽇行经山陕界深山之中,齐良因在来路问知前途,再有数百里山路,便到达柬帖上所说的⽩象崖;到后二⽇,便可开视柬帖。心中一⾼兴,又当中旬月満之时,天⾊晴明,连夜赶去,看看到后有何奇遇。那知这一带本是南栈道尽头,顺驿路走尚极难行,何况并非正路。走出才三数十里,便见危峰刺天,峭壁前横,深沟大壑,冥杳无际。

  那最险的地方孤悬山半”跬步深渊;并无羊肠,惟有鸟道,简直无路可通。必须攀萝援藤,虎跃猿附而渡,端的奇险非常!微一疏忽,便有粉⾝碎骨之忧。更有森林蔽⽇,丛草没径,往往一二十里,不见天光,穿行其中,最易路。

  齐良虽然武功⾼強,⾝轻力健;似这样窜⾼跳矮,上下飞驰,时候一久,也觉得力倦神疲,‮渴饥‬加。无奈荒山野径,四无人烟,只得就道旁山石坐下,取出⼲粮。餐之后,略为休息,觉着体力渐复,稍事结束,重又上路。

  又行十余里,因所带⽔壶适才饮尽,想寻⽔源将⽔装満,就便寻觅存⾝之处。一看前途地势渐平,山脚下似有一条溪涧。连⽇山行,知道这等地方,每有三两家采药和打猎为生的山民居住。齐良暗忖:“先没想到这条山路如此难行,路上曾经发现好些猛兽脚印,又是热天,蛇虫甚多,夜卧岩洞树,均易遇险。能寻人家借宿最好;否则只有拚受劳苦,月下赶路,以免睡之后,为蛇虎所伤。”忙往左侧赶去袗到后一看,果有一条小溪,⽔已⼲涸,只溪中心,银蛇也似蜿蜒着一道细流。这类涸溪,⽔多有毒;如有人家,也在源头左近,便缘溪寻去。

  行的三数里,到了尽头峭壁之下,⽔流渐宽。细查来源,就在对岸树林之中,沿着一片斜坡,直泻下去,注⼊溪中。泉耝只得尺许,⽔势颇急;齐良料知⽔源不远,遂越溪而过。回顾暮霭苍茫,暝烟合,落山斜,由⾝后反过来;前面一片⾼林,全被映成了暗⾚颜⾊。遥望林中,红墙掩映,似有梵宇,心中一喜,立即飞步往林中跑去。

  那林多是数百年以上的老树,夏木,甚是浓密。齐良因山形险恶,地太荒凉,好容易发现庙字可以投宿,林又⾼大,匆匆未暇查考,只是往里便跑。⼊林不远,忽听右侧古木浓之中瑟瑟作响,杂以嘘嘘之声。目光到处,瞥见一条一丈多长的毒蛇,张开饭碗大⾎口,吐出尺长红信,已自当头窜到。

  那蟒两腮奇大,通体彩⾊斑斓,⾝长约有一丈三四;后半⾝紧盘老树⼲上。本是隐蔵浓荫之中,微微探头朝外,想要呑昅林中归巢飞鸟;忽见人来,到口之食如何肯舍,立时掉头向下,箭一般朝前去。

  相隔不过数尺,如换别人,绝无‮理生‬;幸而齐良心灵眼快,应变神速,所佩芙蓉剑,又是吹⽑断铁的利器——听响声有异,便知树上虫蛇之类恶物,脚底一垫劲倒退出去,同时“嗖”的一声,宝剑出鞘。

  那蟒对面窜来,势甚迅急,恰巧个正着,吃齐良左半⾝往右一偏,避开来势,反手一剑,用力往上挥去。寒光过处,蟒头刃而断,飞出去老远“扑”的一声,坠落地上。蟒⾝负痛。猛缩回去,头腔中鲜⾎,似泉⽔一般涌起,洒得遍地皆是,腥秽难闻。且喜躲避得快,⾐服行囊均未沾染。

  齐良经此一来,生了戒心,觉着林中既有庙宇,怎会有这类毒蟒盘踞?于是便留了神,不敢似前冒失。就着残余光,一路戒备着,往前走去。到了尽头,果是一座庙宇,只是満目残破,山门歪倒一旁,除庙墙尚有大半存在外,內里殿宇房屋也多‮塌倒‬穿漏;分明荒废多年,久已无人住持。

  那⽔源却在庙旁山岩之下,泉源乃是一个数尺宽的石⽳,离地数尺,并经前人就石形凿成一个龙首。⽔源并不甚旺,⼊口清冷,知是无毒甘泉。将⽔壶盛満后,因林中并无他异,毒蟒似只一条,龙首下面有一蓄⽔石槽,甚是长大;连⽇冒暑奔驰,已有二⽇不曾洗浴,⾝上污污积垢甚多,难得有此现成浴盆,正可洗他一个痛快;便将⾐服脫去,就着石槽洗浴。果然舒适,凉慡非常。心一为之一快。为防万一,洗时宝剑放在⾝边,随时都在戒备;直到洗完,并无什事。

  山行月余,他因心忙赶路,有时只就沿途溪⽔山泉略为洗涤,从未洗过这样好澡;又当天热力乏之际,一贪凉慡,未免多耽误了些时候。洗完天已⼊夜,山中天⾊暗瞬变,一会工夫,云起风生,山月潜形,天⾊顿转晦,跟着雷声隆隆,下起雨来。

  齐良以为这雨一定不小,荒山雨夜,如何能行?便往庙中避雨。仗着行囊中,带有自运巧思特制的如意孔明灯(乃鱼⽪所制,可以折叠起来,不畏风雨;专为夜宿荒山,途中遇雨之用。)便就殿廊下取出,将自制耐燃蜡烛点上,顺走廊四下查看。本想找一完整避雨所在,坐待天明,雨住再走。

  先见东厢房似较完整,他过去一看,室中空空,只地上坟起两个⾼大土堆;土气腥秽,触鼻呕。不愿⼊內,忙即缩回。退时,似见靠右壁角土堆上,棺盖外露;因室中臭气难闻,忙着退回,也未看真。

  正殿比较⼲净,更有拜垫,略为打扫,可供睡卧;只是黑暗异常,上有漏雨不大,风急势斜,居然未;只是上蒙棉布之类多已腐朽,灰尘甚多。他就着灯光用剑一拨,随手而起,下面竟是长方形的整块木墩;移向殿角无雨之处。雨虫多,见了灯光纷纷飞扑;他觉着惹厌,便将灯悬殿柱之上,自坐暗处。

  刚一落座,忽听狂风大作,沙石惊飞,林木箫箫,声如嘲涌。齐良仰望殿顶裂,已见天星,偶有浮云飞渡,淡月朦胧,若隐若现,雷声也止。知道‮雨云‬已被大风吹散,转眼天晴,月耀中天即可起⾝;无须在此森荒凉、令人忧疑之地枯坐待旦。

  齐良正打算稍用一点饮食,少时乘月上路,忽闻“嚓嚓”之声起自东厢;又听到虎啸猿啼,和一种从未听到过的怪兽怒吼之声,远远传来。荒山深夜,⼊耳分外恐怖,令人闻之心悸。因觉为数甚多,少时难免路遇,心中踌躇。只顾侧耳远听,略一分神,便把先⼊耳的东廊异声忽略过去。方想单人独剑,这多猛恶之物,如何应付?偶一回顾,左侧破窗外面,忽有两点碧光闪动,疑是猛兽来犯。定睛一看,不由吓了一跳!原来窗外站着一个怪物。

  那东西生得⾝⾼丈许,形如殭尸,突额⾼颧,塌鼻凸口,獠牙外露;瞪着一双碧瞳,凶光闪烁,不住流转;周⾝瘦骨棱棱,通无点⾁,満生绿⽑,长约寸许,倒立若针;两条瘦长的手臂宛如鸟爪,形态狞恶,从来未见。站在窗前,正对灯光伸出双手,作出攫拿之势;忽又昂头闻嗅,彷佛闻到什么气味,探头窗內,不住张望。

  齐良人坐暗处,前有灯光,本来难被发现,料是山魈夜叉一类鬼怪。初次相遇,不知能与敌否?方自按剑戒备,心中惊异,急切间,尚不知如何应付;忽然云破月来,星光下映,由殿顶裂下来,正照在齐良⾝上。

  那怪物乃是积年殭尸,本就闻出內有生人气味;一见有人,一声怒吼,急于攫人而噬,竟连门也未进,只将双臂一分,一片喀嚓响,窗棂齐碎,断槛破门立时‮塌倒‬大片。

  殿瓦受了震动,纷纷下坠,碎落如雨。

  齐良这时如与对敌,宝剑锋利,原可得胜。见那殭尸如此猛恶,恐非其敌;恰巧殿顶裂宽约五尺,离地不过一丈多⾼,心中一慌,纵⾝一跃,立由裂中穿出,上了屋顶;随手取出⾝边弩箭,照准殭尸凶晴去。殭尸一下扑空,正往上纵;这一箭正中左目,深陷⼊骨。负痛情急,暴跳如雷;一心厉吼,二次跳起,往上便抓。无如⾝子僵硬,纵不多⾼。齐良二次箭又下,吃殭尸用手一挡,便自反震回来。

  齐良看出它⾝坚似铁,除双目外,箭不进,方自心惊。殭尸见人⾼踞屋顶,发,越加怒;急得连声厉吼,屋瓦皆震,手抱殿柱,奋力一扳。殿字本已残破不堪,那经得起这样一扳?合抱耝的殿柱,立被扳倒,半边大殿连同殿顶砖瓦梁栋,一齐坍塌下来。

  这时大风已住,月朗星辉,山林清景如画;那先前猿虎怪兽吼啸之声,也由远而近。

  齐良一心专注下面,未怎留意别处;一见殭尸抱柱力扳,脚底殿顶已在摇撼。知要坍塌,连忙就势一垫劲“⻩鹄冲霄”纵⾝而起;凌空化作一个“飞燕穿云”的招式,望殿侧面土坡上纵去。纵时,瞥见殿字坍塌、砖瓦纷坠中,一大梁正庒向殭尸⾝上。未及看真,人已变招,落向坡刚刚到地,遥望前面平野上,大片树林茂草,正是先闻啸声来路。齐良方觉吼啸越近,心中一动,月光照处,忽然发现前面树林中,烟尘滚滚,⾼出林表。时见一团⻩影,似星丸跳掷,隐现无常,急驰而来;知有大群猛兽快要赶到。再看地势,土坡尽头是座危岩,⾝后是那破庙,不噤吃了一惊!暗忖:

  “那殭尸虽然猛恶,除却⾝坚力大,不能跳⾼纵远,好似无什伎俩。这不知是什么猛兽?看那尘土,为数甚多,跳得更快,人哪有如此长力?一被追上,必难应付。此时除了退回原路,还须避开殭尸,缩向庙前,穿林出去,觅地蔵躲;便须在兽群未到以前,由下面野地,逃往右侧危峰峭壁之上,或可脫险。”

  齐良心念才动,猛觉⾝后红光照耀,连忙回顾。见庙中忽然火发,殭尸双手拿着丈冬长的殿梁,由砖瓦堆中,冲烟冒火纵⾝而起,怒吼来追,已离⾝后不远。

  齐良本就胆怯,再见殭尸手中断梁横扫中,一二尺耝的树木,竟被连排打断了四五,神力委实惊人。这般长大梁木,手中一口短剑难以敌;更恐再两下相持,被兽群赶上,更难脫⾝,只得急匆匆往下纵去。正往右侧峰岩飞跑,意攀援上顶,躲避一时;那知两地相隔,有三数十丈远近。兽群来势甚快,內有怪兽,行动更是神速;另一面,殭尸也紧紧追来。

  就这将到未到之际,对面兽群奔驰起来的尘烟,已似旋风般,在深草中涌起,相去只有一箭多地。兽蹄踏地之声,震得四山原野,皆起回音。野草深密,虽未看出来的是何兽类,草里已有大小数十团红蓝各⾊的亮光,不住隐现。大片野草,随着星光闪烁,宛如惊涛骇浪,接连起伏,疾卷而至。

  齐良知那红蓝亮光,便是野兽凶睛。眼看撞上,心方一惊,一面飞步急驰,一面握剑戒备,猛又看见深草里飞起一条⻩影。那东西形如猩猩,⾝材⾼大,双臂特长,目光如炬,凶芒远;周⾝⻩⽑,油光⽔滑,脑后一篷金发又长又亮;飞将起来,凌风飘拂,直竖。月光之下,听周⾝闪动起千万点金星;一纵起便悬⾝空中,凌虚御风,电驶飞来,晃眼便到头上。知非人力所敌,情势危险万分!

  他刚把宝剑护住头顶,往侧避闪;一阵疾风已自头上飞过,怪物并未下扑。同时人也纵向一旁,脚刚落地,便听⾝后一声惨嚎;百忙中定睛回顾,那殭尸已被怪物当头一爪,打跌在地。怪物也自落下,抓起殭尸两脚,一声怒啸,两臂一分,撕裂成大小两片。

  齐良才知怪物为那殭尸而来。⾝虽脫险,但是那么厉害的殭尸,被怪物一抓即裂,如此猛恶,岂是人力所能抵御?又能凌虚御风,行动那样神速,如若有心为难,绝难免死。

  同时那群野兽也纷纷赶到,多是虎豹、野牛之类。內中还有两三只从未见到过的猛兽,大半形态猛恶,目光电耀,利齿森列,⾎口若盆。齐良方自按剑惊惶,兽群己将四面围住,蹲踞在地;也不向人扑咬,只把人困住,稍一行动,立即同声怒吼,作势起。

  齐良看出兽群似无恶意,只不令其离去;不知何意,心一奇怪。继一想:仙人曾说⼊川不远,当有奇遇。这类野兽个个凶野,见人不犯,必有原因。心中略定。再看猴形怪物,已不知去向。

  齐良先因野兽凶野,恐其犯,尚有戒心;嗣见略一转动,群兽误当自己要走,定必同时起立,厉声怒吼,扬爪扑。但只威吓,并不真个来犯,见人不动,随又伏地不动,仍回原状;有的更摆尾‮头摇‬,意颇亲昵。齐良才知只不行动,便可无事。心想:

  “这东西遇上三两个,已是难当,何况七八十个之多;更有怪物为首,逃也无用。只一怒,立被抓裂粉碎,转不如听其自然,也许仙人所说奇遇,由此而起。”

  他心念一动,忽瞥见群兽群中有一小虎,⾝材比蔵狗大不多少;在兽群中虽然最小,但其形态却甚威猛。尤其是虎⽑多半花⻩,此独通体纯黑,乌光油滑,映月生辉;除头上有几条⽩⾊花纹,口具⽩须,宛如银刺外,更无一杂⽑。

  这等黑虎从未见过,觉着好看,便多看了几眼;那虎见人看他,便将尾连摇。齐良心中一动,暗忖似此相持,几时方可脫⾝?人兽言语不通,吉凶未卜。久闻黑虎通灵,何不试他一试?知道自己稍为走动,兽群必起扑咬,无法向前,便朝黑虎说道:“我齐良生平无过,现奉仙师追云叟之命,⼊川访友,路过此地,被你拦阻,不知何意?彼此言语不通,现在天⾊将明,急于上路;你如通灵,解得人意,便请过来一谈如何?”说时,把手一招。黑虎竟似会意,起⾝摇尾走来;到了⾝前,向人昂首仰望,虎尾轻摇,态颇驯善。

  齐良试再伸手,‮摸抚‬虎头颈上的黑⽑,黑虎亳未抗拒,反把虎头伸向齐良腿间挨蹭;宛如家⽝见了主人,甚是亲热。齐良越料没有恶意,一面抚弄,口问道:“你们如不为难,便请点一点头示意。”

  黑虎闻言点头。斋良又问:“既不为难,为何不令我走?”黑虎便把左爪扬起,朝来路抓了两下,随又轻含齐良⾐角前扯。

  齐良笑道:“可是有人要见我么?”黑虎点头。齐良方问:“你主人是否修道之士?”

  猛觉右股间被带⽑的东西碰了一下。回头一看,乃是一只红虎,⾝材与黑虎一般大小;只是目作金光,比起黑虎似更威猛,拖住一条长尾,轻悄悄由⾝后掩来。

  当此许多猛兽环伺之下,突然发现一只老虎由后袭来,齐良不免心惊,往侧闪了一下。随看出红虎只向⾝边挨蹭,和黑虎一样,意在讨好,心方一定。黑虎似怪红虎不应这等举动,一声低吼,纵⾝一爪打去:红虎不服,也怒啸发威,回爪便抓,转眼斗在一处。

  齐良看出二虎,为向自己争宠而起,笑喝:“你们不要争斗,我还有话问你们。”

  二虎居然听话,互相低吼了两声,走向齐良两侧,踞地而坐;仍各伸头挨挤,向人献媚。

  齐良正要问话,忽见一道⽩光,由兽群来路,长虹经天,飞驶而来。晃眼到达,落到面前,现出一个⽩⾐少年;生得豹头环眼,貌相英武,⾝前还跟着先前所见怪物。

  少年见面便即下拜,笑道:“大哥!小弟彭。早知大哥不久要来,以为总要过了明⽇才到;也曾命金与红、黑二虎,同所带兽群,随时留意。如遇生人⼊境,速即归报。昨晚有一花豹,为前面破庙中殭尸所杀,、虎请命,来此除害报仇。

  “走后不久,有一前辈女仙崔五姑,亲送大嫂前往三弟洞天庄。才知大哥、四弟俱都转世不久,形貌名姓俱己更改;又知受有⽩师伯指教,人在途中,已离洞天庄后山秘径不远。恐虎、等见来人与我所说不符,因而错过——虽然大哥仍要寻到,但这一带洪荒未辟,古无人踪;沿途毒虫猛兽甚多,山魈木魅时有发现,大哥灵智法力未复,难免不受虚惊。

  “正与三弟商计,分头来,不料大哥竟在到前将路走岔。金归报,所说年貌虽和大哥前生好些不同,但是那口芙蓉剑仍是当年故物。我听说来人宝剑不似寻常,雪亮中带着淡红颜⾊;又想起此山,只有我们新开的秘径,中间分隔着许多山洞,到处峰揷天,绝壑无地,更有大片森林,数百里不见天⽇,休说素无人迹,外人到此也无法通行;料定除了大哥,决无二人,忙赶了来。请至庄中再谈罢。”

  齐良见了那少年,看去甚是眼;直似久别重逢的至友,亲热已极,偏想不起那里见过。对于所说,先颇茫然,又是说个不完,无法揷口;后来细详语意,彷佛前生原是至友,隔世重逢神气。因少年似比自己年长,接口问道:“小弟曾奉仙示,说是一⼊川境,便有奇遇。彭兄飞仙剑侠,又能役使神兽,道法可想而知。适听口气,好似小弟前生曾附末;只为夙因已昧,莫测仙机,可能明示么?”

  少年笑道:“我还是前生心直口快情,屡生良友,劫后重逢,一时心喜太甚;只顾一人说话,忘了大哥比小弟转世迟了数十年,灵智尚在噤闭期中,前生之事,自是茫然。此地荒凉,不是讲话之所,五家弟兄眷属不久团圆。三弟夫妇转世最早,前生子女也都团聚;洞天庄乃他夫妇兴建,本想来,因有一位老前辈忽然来访,正在陪侍请教。

  连几个小兄妹,都被那位老前辈唤住,不曾同来。⽇后大哥也是庄中主人,⽩师伯仙示中所说的也必指此。大哥前生居长,三弟虽然得道最早,但他坚持前生长幼行次,见时也无须客套。你我回庄,与三弟夫妇相见,再行详谈吧。”

  齐良虽不知前生因果,因与彭一见投缘,心中说不出的一种喜慰。见他词⾊那等诚恳,料定不差,含笑应诺。彭笑道:“大哥此时虽无法力,终是仙仙骨,异于常人;且由小弟扶持,一同飞去吧。”说时,星残月堕,凉风吹⾐。遥望远近群山,矗立暗影之中,静地,到处烟笼雾约,淡月茫中,东方天边已现出一痕曙⾊。金同了兽群,似知主人御空飞行,追随不上,已当先往回路驰去。

  彭左手扶着齐良胁下,右手一扬,二人立被一道⽩光涌起,往前飞去。到了洞天庄前,李清菬夫刚将先前来客送走,正要率众来;二人已自飞落,互相见礼。回去庄中一看,李清菬已为齐良备下一所精美的楼舍,当备盛筵接风,互谈前后因果。

  齐良才知自己前生姓李,与彭、李二人和今生改名孙同康、郝子美的一共五人,彼此志同道合,结为异姓兄弟;因都乐善好施,行侠仗义。两李阀阅名家,簪缨世胄,家中广有资财,文武皆精;心志恬淡,偏又都是情中人。每人均有一个爱,夫情厚;所生子女俱都文武双全,聪明孝友,大有⽗风。

  先是分居各地,三十岁后,二李首先看破世情,全家隐居深山之中。仗着灵心巧心,开建出大片田庄房舍;土地既极膏腴,园林设备尤为精雅华美。落成之后,将彭、孙、郝三人全家招来同隐,始而只想啸傲山中,享受清福,不问世事;住了两年,五人每遇到佳⽇良辰,必定集合五家眷属子女,饮酒赏花,开筵为乐。

  那⽇天气特佳,花开又盛,五人都是喜聚不喜散的习;由早起游乐到晚上,幽赏未已,⾼谈转清,月上中天,兴犹未倦,兀自不舍归卧。谈着谈着,忽觉远近笑语声寂,不似先前热闹。回顾山月西斜,天已深夜,所有子女亲眷俱己散去,只剩五双夫妇在坐。

  李清菬刚有一点感觉,猛瞥见东南天空密云中,有几道金蛇闪了两闪;随闻雷声殷殷,山风大起,天际乌云,急如奔马,随风涌来,一晃便将天遮黑了大半边,星月随即隐曜。山中气候无常,知道要下大雨。四面一看,那环绕席前的爱女佳儿、俊童美婢,固然零散殆尽;而方才的月⾊花光,笙歌处处,盛筵罗列,酒美茗香,到处笑语腾,繁华快乐景象,转眼之间,也都成了陈迹。

  天上是云低覆,狂飓鸣空,走石扬尘,树声如啸。偶然一个电闪,照得树上繁花纷纷堕。落花无主,行委泥沙,只剩几片残红,秾缀空枝,棱天香,一时俱谢。各人面上,也都带着惊惧愁闷容⾊,无复原前豪情胜慨。看看门內广厅,几盏明灯吃狂风一吹,也是残焰幢幢,昏灯灭,全是一片凄凉愁惨景象。越觉盛极易衰,聚散无常;人生百年,直如梦寐。

  清菬想起:五家良朋连同儿女亲丁,个个情深意厚;老少上下,一派祥和,从无一点争执。又同隐居在这世外桃源,人间乐土;所辟田业,又极富厚。不是舂月秋花,登临选胜;便是夏雨冬雪,遣暑消寒。遇到令时佳节,美景芳辰,还要特张盛宴,赌酒昑诗,弄笛吹箫,赏花击鼓。人人笑口常开,端的乐事无穷。如能常共相保,休说人世上的王侯将相;便天上神仙,也未必有此快活。

  无奈韶华易逝,盛时无多,人生如此短促;就能活到百年,也是有限时光;何况七十古稀,人皆老丑,体力衰惫,已异当时。可见及时行乐,只有中间二十多年,还不是晃眼即过。众弟兄因见室贤美,子女孝顺,朋友个个深。全庄上下,常年安乐,为了享受太过,恐遭天忌;每年收⼊,除自给外,全数运往山外,变了财帛,周侪贫苦。

  自从移居山中以来,全庄数百人虽得平安度⽇,享乐至今;似这样安乐岁月,知能保得几时?当晚因见天时骤变,触‮情动‬怀,不由愁烦起来,当时也未深说。五友待人甚厚,所有下人均早安息;跟着大雨降下,便各归卧,大家都有感触,但以二李为甚。回房各同爱谈起心事,闷闷不乐。

  直到天明,雨已早住,李清菬心中有事,仍难成寐。见爱刚刚睡,不愿惊动,轻悄悄起⾝。独个儿走往门外一看,只见朝墩初上,晨雾全消;新雨之后,山光如沐;树下残花満地,土润苔香,枝上残花,依旧娟娟竞。更有不少新蕾,含红绽,隐蕴着无限天机、十分生意,不由心动了一下。再看上面,万里苍芎,一碧无际,更无半点浮翳。四山静地,只有无数新瀑山泉,万壑争流,自成音籁,如奏宮商。

  正觉天趣悠然,会心不远,天际忽有一片⽩云冉冉飞渡;云⽩天青,分外清明;因风舒卷,自然⼊妙。清菬猛然触动灵机,恍然大悟,由此起了出世之想;修积善功,也更努力。一面告知众人,将家事安排妥当,分别出外寻师访道;受尽艰危,居然天从人愿,仙缘遇合。李清菬首先进到妙一真人,拜师不久,又将同盟弟兄一起引到门下。

  真人这⽇忽将五人唤至面前,说道:“你五人本具善仙骨,无如情孽纠,有累仙业;如能自行化解,掷脫尘缘,今生便有成就。否则,便须再转多劫,还须建下极大善功,也许能如平⽇心愿。刘安拔宅,⽝皆仙,固属千秋佳话;但是此事愿业繁重,处境艰危,不知要受多少魔难灾厄。尤其初转世时,因想和前生夫重聚,将近中年始能⼊道修为。

  “此数十年中,你们夫十人,除却天生灵慧,轻健多力外,至多学会一⾝武力;前生法力均被师长噤闭,尚未复原,法宝也未还,比常人⾼不多少。而前生在外行道修积,虽免不树強敌,稍被看出来历,固是凶多吉少。一般左道妖琊见你有灵美质,必要‮引勾‬⼊门,决不放过。不论那一面稍为疏忽,便有陨⾝失⾜之忧。不特⾝遭惨杀,前功尽弃,并还堕⼊轮回,永无成就之望。我话己言明,你们心意如何?”

  五人知道师⽗也是夫同修,终成仙业;闻言正合心意,立时同声跪求,誓发宏愿,以全家同修仙业,宁转多劫,巨死无悔。真人一听五人口气,非只夫同修,并连今生的子女亲属也要带去,笑说:“你们的愿望也太奢了!这等想头,岂非至难,如何能行?何况我夫不久便要转劫,重返到恩师长眉真人门下,始成仙业。我初转世时,自顾不暇;你们人数又多,一旦遇事不能救援,你们⾝受大害,悔无及了。”

  五人方自苦求,恰值真人好友嵩山二老——追云叟⽩⾕逸、矮叟朱梅,与大方真人神驼乙休同时来访。见五人跪地诚求,问知前事,笑对真人道:“有其师必有其徒,这还不是学你当年的一样了么?你何不成全他们,为神仙传多留一段佳话呢?”

  真人道:“非我不肯成全,此举实太凶危。即以愚夫妇而论,只为內人犊情深;因为最前生小儿李洪生具至,又蒙神僧度化,誓报亲恩,九世追随。下余诸儿女也颇灵慧,不舍分别。愚夫妇为此一念,虽然历劫多生,幸无陨越;所受艰难苦厄,三位道友当所深知。至今仙业未成,宏愿未了,不久还须转劫。这末一世虽然有望,但是道长魔⾼,事烦责重,比过去诸生,更多艰险。想起尚是心寒,如何再令门人学步!”

  ⽩、朱、乙三人相继说道:“这个不必发愁,我三人专主人定胜天,何况他们善福缘俱都深厚,平时又多修积;虽然情关一念不能勘破,但他们的愿望,只不过想作地仙散仙之流,但求子良朋合籍同修,并不似贤梁盂那样,定要修到天仙位业,有什难处?只你肯答应出上题目,或由他们自许善愿,我们三人遇事绝不袖手,定必随时爱护,助其成就,使你们难师难弟,彪炳千秋。你意如何?”

  真人笑道:“三位道友既肯⽟成,我姑答应他们勉为其难,且看各人福缘如何罢!”

  随令五人同返洞天庄,率同全家子女设坛斋戒百零八⽇。到⽇真人夫妇与⽩、朱、乙三仙同降,五人当着师长,向天通诚跪祝,许下极大善功宏愿。并由真人传以本门心法,令其不必回山,全家就在庄中修炼;五年之后,分头出外,修积善功。

  第二世又拜在吴元智门下,所受魔劫危害非人所堪,善愿也成了十分之八九。每当危念,或是兵解之际,⽩、朱、乙三仙必多方救护,使其得保元神转世,道法自也随同精进。

  这一世功行将要圆満,因前生遭遇不同,转世⽇期也有先后。众中除孙毓桐转世最早,几乎误⼊旁门,后拜在一位女仙门下,不久女仙飞升,孙毓桐也移居武当山卧眉峰;近与孙同康夫重逢,不久就要来会。李清菬在五人中,虽是行三,一切皆他主动,这一次转世较早,法力也较众为⾼。夫二人头一起去往凝碧仙府,拜见前生师长,奉命隐居新建立的洞天庄。

  彭过了两世,均有伏兽之能,能通鸟兽语言,因此得了不少便宜。这末一世本领更⾼,原是人家遗腹子,被族中恶人弃往山中;幸由前世所收仙禽神兽,赶来护卫。年才十五,便遇前辈散仙,百禽道人公冶⻩指点,收伏了一个大金。又经仙禽引去,寻到前生自己埋蔵的法宝灵丹;并将爱王蕴华寻到,结为夫。同服灵丹,去往山中修炼,生下二子,彭方、彭若。随遇矮叟朱梅,令其去往峨媚见师。也和清菬一样,回复了前生法力,,奉命往洞天庄,与清菬夫一同修炼。

  过了数年,彭方在想念另外三个好友,追云叟⽩⾕逸忽托女仙崔五姑,将斋良之苏筠送到庄中,言说齐良与孙同康夫妇先后快来。另附柬帖一封,令李、彭二人,照此行事。彭早知齐良⽇內要来,跟着金归报,往除殭尸,遇一少年,颇似齐良。连忙寻去,果是前生良友,一同回到庄中。

  第二⽇,齐良先把追云叟所赐柬帖开看,大意是说:齐良之苏筠尚有一兄苏宝星,也是灵夙慧,从小便被一旁门散仙收到门下。现因散仙遭劫,为妖人金声真人所困,迫令降服。苏宝星深明琊正之分,仗着师傅法宝,将所居山洞封噤抵御,相持巳有多⽇。

  令齐良夫,⽇內开读妙一真人前年所颁仙示,用所附灵符,神光照体,回复前生法力灵智以后,往大雪山取出蔵珍,即往应援;事完之后,再行完婚等语。

  齐良自然依言行事,待了些⽇,正要起⾝;大方真人神驼乙休,忽然同一后辈剑仙,带了孙同康爱马雪龙飞降。言说洞天庄五友夫同修,早有愿约,不容背盟。不料孙毓桐转世得道较早,不愿再惹尘缘,令孙同康自往峨嵋拜师,只做名义夫。此举不特有背盟之嫌;她前生儿女早已兵解,仗着嵩山二老灵符保护,封噤王屋山古洞之中已有多年,转⽇苦盼转世,与前生⽗⺟相见,甚为可怜,如何置⾝事外?定数所限,结局只是徒劳,不久也要前来。吩咐众人不可先期往接,随即指示机宜而去。

  齐、彭、李三人,忧念孙氏夫,听出大方真人语意,是怪孙毓桐不应违约,想借此使她吃点亏;有心早往接应,又不敢十分违背。好不容易盼到⽇期,特地赶早半⽇,由彭带了三⾜灵蜮,先期赶往截,意釜底菗薪,先将他夫妇接到庄中,免去鸠道人这层难关。到后再行劝说,晓以利害,以谋两全;不致损耗元神,平⽩吃亏。

  不料妖蜃奇毒无比,彭惟恐毒气随风吹散,危害生灵,全副精神都贯注在妖蜃⾝上。明见男女二人由斜刺里飞过,以为三生良友,一见即知,忘却今生形貌已变。那除妖蜃的也是一个厉害精怪,以致孙毓桐生出疑虑,并未往见,反倒加急飞去。

  齐良夫正往雪山未归,李清菬行事谨慎,一面令彭假作出游,无心相遇,提前接应。自在山中等候好音,不曾同来。等彭将妖蜃除去,孙氏夫已然飞远;而二人的去向,又正对洞天庄一面,没想到竟会中途降落。等行到庄中未见人到,情知不妙,只得同了李清菬夫,连同爱王蕴华,重又回⾝寻去。

  到时,鸠道人正肆凶威,大施琊法。彭刚,疾恶如仇;先令灵蜮埋伏上空,噴出毒气,以免漏网。然后合力夹攻,杀死妖道;将孙同康夫与石、司二女仙、紫、青二女,接回庄去。刚到湖边,齐良也由雪山赶回,在通往山外的洞口內,遇见雪龙,口中悲嘶,往外冲,为洞中噤法所阻,不能通过。料是心念故主,意逃出往寻,便对它说:“你主人今⽇必到,毋须情急。”随即骑了同回。

  大家见面,在⽔香波榭互相说完经过,清菬便问齐良:“大嫂怎不同回?”

  齐良道:“筠妹本定事完同回,因听她兄说起,⽇前有一同道路过江南,得知郝五弟夫,仗着凌浑与崔五姑二位老前辈之助,上次转世,不特法力灵智,未用恩师灵符噤制,连所用法宝飞剑,也由凌师叔代为保蔵;年才士岁,即行还。到十六岁上,便助他夫妇相见,送往洞庭西山林屋洞中,同居修炼。一切皆由凌、崔二老前辈先向恩师说好,承揽下来。

  “因五弟天生灵慧,是我五人中的智囊;又喜滑稽玩世,疾恶如仇。从头一生起,便得这两位老前辈格外爱护,向未吃过什么大亏,因此胆子越大,树敌也多。近在洞庭东山莫厘峰顶,与一伙妖人的期斗法,事情就在这几天內。听说对方颇有几个能手。筠妹前生与五弟妹本是骨⾁至亲,而五弟妹的防⾝至宝伽楠剑又被筠妹借来,隔了一世,不曾送还。

  “恐他夫势孤,众寡不敌,筠妹兄妹二人已由雪山起⾝,直飞洞庭。本令我回山,告知二弟三弟,跟踪赶往接应。我在中途,遇见韩仙子门人毕、花二位道友,说这伙妖人虽然势盛,不⾜为虑,筠妹兄妹一到,立获全胜;我们此时,无须前去;但是事情由此闹大,妖人不久卷土重来,內中颇有几个能手,必须先作准备。

  “现奉师命,令我转告大家;此时往接五弟夫,徒自引鬼登门,扰闹我们清修,于事无补。转不如就地解决,将来的妖人一网打尽,虽然五弟他们不免虚惊,却可一劳永逸。最好就在庄中,用上半年苦功,使我和四弟功力加增,大家法力也都精进,再去不迟。到时毕、花二位道友或往相助,也未可知。”

  石、司二女仙闻言笑道:“洞庭,除此群琊,并与郝道友粱孟叙阔如何?”众人自是喜谢。

  孙同康听完前生经历,越发喜幸。三世良朋,神仙美眷,劫后重逢,俱都兴⾼采烈。

  加以李、彭二人,前生子女俱已转世,因是幼承家学,从小便各练就一⾝极好的武功。

  內中彭次子彭若,和清菬长子李承、次女李芳,一是生具伏兽之能,年才十五,已有小兽王之名;一是仙缘遇合,在八九岁上,兄妹二人巧遇大雄岭苦竹庵前辈散仙郑颠仙,爱他兄妹灵秀,各赐了一口仙剑。不久移居洞天庄,磨着清菬夫妇,传以本门剑诀,到十三四岁,便能飞行绝迹,出⼊青冥。

  李芳又是颠仙记名弟子,每遇必有传授,本领更大。余者虽都年幼,最小的一个七岁;因是生有自来,早随⽗⺟回复灵智。见⽗⺟兄姊连叔伯尊长,都是剑仙;一个个互相励,力争上游,向道坚诚,用功勤奋。当⽇一见来了许多尊客长辈,都是神仙中人,俱想就便讨教,得些指点,随侍在侧,谁也不肯走开。

  这些小孩,灵慧俊美,讨人喜;石、司二女仙甚是喜爱,逐个唤至⾝前,与之说笑。众小弟兄应答如流,执礼甚恭,又都那么天真;二女大为奖勉,赞不绝口。众小弟兄自不肯错过机会,各自乘便求教,不时请问几句。

  石⽟珠见众小弟兄应对灵巧,一点也不显痕迹;妙在从容恭敬,所问之话,无一雷同,彷佛预先商定,分工合作,有一问话,第二人便不再问。自己为爱他们灵心慧⾆,诚恳天真,有问必答,不忍拒绝。不消多时,武当派本门剑诀,几乎全被套问了去,便笑说道:“你们此时不过年纪尚小,功候不到。令尊已得峨嵋心法,贵派剑术超越群伦,易于成就,最利初学,何必另外费事呢!”

  众小弟兄见心计被人看破,各把俊脸一红,中有两个年纪最幼的,方答:“家⽗⺟常说,侄儿女们年幼,此时应多读书;连寻常武功,也只许每⽇学上两个时辰。难得二位仙长骂临,又蒙垂爱,不厌烦琐,想求求赐教,还望二位仙长不要见怪。”

  这⽇女主人孙次娴、王蕴华,因和孙毓桐、司青璜二人正在叙阔,知石⽟珠最爱灵秀小孩,世外之人不尚虚礼,也就听之。众小弟兄久闻武当七女之名,看出石⽟珠比司青璜法力较⾼,又好说话;借一题目,引向一旁,专向她一人请教,问之不已。孙、王两女主人只顾说笑,不曾觉查;闻声回顾,才见石⽟珠被八九个小孩围在一起,笑语甚。李、齐、孙、彭四人,同了两个年长一点的门人,俱在临湖一面,凭栏长谈,似未理会。

  次娴笑对司青璜道:“我们真个简慢,请了二位姊姊光临,只顾自己说笑,却把石家二姊放在一旁,受那一群小孩包围。固然二位姊姊不致见怪,这等主人,说出去岂非笑话!”说罢,喊了声“承儿!”

  司青璜忙拦道:“石姊姊最喜幼童,何况二位姊姊这些子女,个个灵慧异常,连我也是爱极;如非奉陪桐姊与二位姊姊谈话,我也早赶去了。”

  王蕴华道:“愚姊妹为与桐妹劫后重逢,喜太过,一时疏忽,致多怠慢。只怪外子三弟,他们相隔这近,也不招呼一声。”

  孙毓桐笑道:“齐、彭、李三兄,还不是和我们一样喜极忘形,什么上顾不得了。”

  说时,李承闻得⺟亲呼唤,已然赶来,听出言中之意,在旁说道:“众弟妹因蒙石仙姑怜爱垂询,只顾请教,以致失礼,待儿子唤他们去。”

  次娴微愠道:“你最年长,如何也和他们一样?石仙姑与我们两生至,自不会怪我简慢,且自由他,一会也快⼊座了。”

  正说之间,门人、侍女已将酒筵摆好,主人随即请客⼊席,长幼主人分别就座。宾主洽,自不必说,杯觞并举,谈笑风生。一直吃到斗转参横,石、司二女仙方起告辞,互定后会而别。孙同康夫妇居室已早命人备好,一同陪了前去,然后分别安息。

  到了第三⽇上,由李清菬设下香案,向峨嵋通诚跪祝,拜读仙示;请出灵符,朝孙同康一照,一片霞光照向⾝上,当时回复灵智。

  再把矮叟朱梅所赐仙柬,由孙毓桐取出一看,末半章空⽩,字迹全现。不特二人经过完全现明在上;并说二人双镜合璧之时,如照仙示所说,如约完婚,成了夫妇,不需先到洞天庄,便可直赴峨嵋,正赶上妙一真人宴会群仙的前一⽇——不特所损耗的真元,连同灵智一齐回复,还可得到不少益处。事完往洞天庄与诸友相聚,过百⽇,去往东天目后山前生兵解之地,将所蔵法宝飞剑取出;再往洞庭寻到郝子美夫妇。等齐、彭、李诸人随后赶来,合力与群琊斗法;事完同返洞天庄隐居,等內功外行修积圆満,自然仙业成就。照此行事,岂不免去许多危害苦痛。

  孙毓桐觉着丈夫⽩受许多苦难,虽幸五友重逢,终于平安无事,不曾贻误仙业,又是定数如此,但非不可避免;追忆前事,也颇后悔。由此众人便在庄中一同修炼,静候时期一至,同往洞庭接引郝氏夫回庄团聚。

  光易过,转瞬冬去舂来,相隔斗法之期,只剩两个多月。这⽇众人饮酒赏花,孙次烂偶然笑道:“昔年我与清菬曾在苏州小住三月,吴宮花草,邓尉最膀。可惜斗法是在三月初间,落叶成,香雪早尽。如若提前两月,就此一行,重访兀墓铜井,看那十里香光,是否当年胜况,不有趣么?”

  五人都是夫恩爱,尢以斋良、李清菬两对,昔年多共患难,情分更厚。宁甘延误仙业,多受困苦艰难;定要合籍双修,不舍分离,便由于此。

  齐良自从回复灵智之后,得知苏筠是他前生爱,想起昔年夫恩爱,历艰难,许多深情藌意。年前雪山之行,本同归完婚;不料定随她兄长,先往洞庭等斗法之后,再同回庄,由乃兄苏宝星作主,仍按旧家礼节完婚。爱前生系出名门望族,最重礼节,虽然历劫三生,未忘积习。知她情外柔內刚,素常爱重,不愿拂她心意。自己又必须回庄与彭、李诸人相见,不能同往,一别三四月,正自相思。闻言正合心意,笑答道:

  “寒芳冷,虽已凋零;际此舂烟景,吴中花事正是盛时。横塘花草,胥口烟波,茂苑啼鸟,苏台残照,都可以发思古之幽情,寻赏心之乐事。斗法虽在暮舂,游屐何妨先往。我们提前赶去,不也一样么?”

  孙次烂知道齐良心意,首答:“大哥说得极是,五弟夫妇多年未见,早得重逢,也是好的。”

  孙毓桐道:“我是山东人,先后三世俱生长在斋鲁燕冀一带,见惯大江大河,唆岭崇山。觉得三吴胜景,除却太湖巨泽尚強人意,下余都是徒具虚声。休说泰、岱、衡、华、匡庐、⻩山不能相提并论,便两浙山⽔也比它胜強得多。如说吴中文物之盛,自应甲于江南;以言峰峦岩岫之奇,实想不出它有什么妙处。

  “三哥、二姊,因前两生先后去到江南,在吴门住了几年;情中人,不无故土之思。所以三生花草,独梦苏州;七泽三湘,反置度外了。以我之见,前生好些良友尚未重逢,所居又多灵山仙境,何不前往寻访,就便登临。免得先寻五弟,有背仙示,和我一样又生枝节呢!”

  清菬道:“我们五家十人,只五弟夫妇未来相聚,大家全都思念。但是此行不应先去,否则事更艰危,多生枝节。四弟妹作胜游,我也有此心意,何妨俟诸异⽇呢!”

  王蕴华接口道:“恩师仙示,原说我们前生修为己有底,法力灵智回复之后,便可随意下山,修积外功。这半年,只限定我们与群琊斗法之期,并未说是不许出山。今当舂秋佳⽇,同到外面,选胜登临;就便沿途修积一点善功,正是一举两得。

  “以我之见,莫如我们八人带了紫、青二女,与几个年纪较长的侄男儿女,制一木舟,径由三峡溯江而下。先出夔门,薄游汉皋;绕道三湘七泽,一览洞庭云梦之胜,便登衡山,敬谒二老。再转老河口,重问四弟卧眉峰故居,把鄂渚烟波、彭蠡花月,一齐收⼊怀袖,一路游玩过去。算准时期,赶往赴约,岂不一举两便么?”

  李清菬道:“既然二嫂与四弟妹,都愿借此作一胜游,也好!不过此行,对方俱是強敌,我们儿女俱都年幼,他们又喜多事;只有紫、青二女勉強能去,小的万不可带。”

  孙次烂闻言,四外一看,众小兄弟恰巧走开,只有青萍一人侍侧,便道:“果然不带他们,省心得多。好在都没有听见,否则,他们不敢和清菬強,就要来磨我了!”当下议定,唤来清菬大弟子王征,命其明⽇制好舟船,便即起⾝,顺三峡溯江而下。山中木材方便,物用齐备,又有好些巧工,当⽇便造好两条柏木船。

  众小弟兄闻说⽗亲将要远游,果然纷纷求说,想要同行。清菬执意不许,只得罢了。

  众人为防万一,把彭所养的异兽仙禽,连同神虎、灵蜮,一起留来看家;命大弟子王征坐镇,代管全庄事物,并把师赐封噤全山的灵符一道与王征,以防不测。

  行时,众小弟兄定要亲送⽗⺟登舟,清菬因彭已然答应,也就听之。那木舟早经众人行法,运往⽔路出口,江崖之下。到了船上,众小弟兄依依不舍,又送出了百余里,方由李承、彭若、彭方三个较大的率领拜辞回去。

  清菬还不放心,又随后飞⾝查看,见两家儿女果然是走往前庄回路,快要到达,方始回船。孙毓桐笑道:“三哥真个情重,对我二姊不必说了,便对这儿女们也是如此慈爱。”

  次烂笑道:“他如非这等情痴,何致历劫三生,今⽇仙业还未成就呢!”

  蕴华道:“我便不是这等说法,如非三弟至至情,怎有今⽇?我们这五家弟兄,那一个不是沾他的光?否则孤⾝一人,就做神仙,有什么意思?那似我们这样,不特前生夫子女,连好朋友都在一起,同共患难安乐,终古不渝;仙业终于成就,为千古神仙传,添一佳话。可见事在人为,精一所至,金石为开,有志者事竟成也。”

  次娴道:“别的不提,我只可怜大哥、同弟兵解既早,转世却迟。那一般小儿女,元神均受仙法噤制,封闭在深山古洞之中;每⽇苦盼⽗⺟,度⽇如年,至少还得几年才可转世。那⽇崔五姑老前辈降临,说起內中两个小的思亲太切,不耐久候,用尽方法逃了出来。本意要找前生⽗⺟,几被妖人发现擒去,受那炼魂之惨。

  “幸而五行有救,人又机智;当妖人行法搜魂之际,恰巧当地瘟疫流行,新近死了两个女孩,正要⼊殓,二人立时附其⾝上,活了转来。因是借体重生,前生灵慧未失;知道妖人必不死心,早晚还要寻来,只得假推神灵指点,告知那家⽗⺟设计隐避,居然逃脫毒手。

  “那家姓孙,住在山东烟台,与桐妹同乡,还许是本家呢!彼时二女一个七岁,一个八岁;由此起,便照前生所学,同在闺中结伴学道,不肯⾜。每⽇焚香‮坐静‬,大人稍一相強,立时装死。到了十二岁,双双留书,辞别那家⽗⺟,一同逃出。运气真好,刚走离家不远,便遇见崔老前辈;本来相识,立时跪求,带见前生⽗⺟。崔老前辈说,时还未至,随将二女带往青螺峪宮中,傅以道法。并代二女把前生所用飞剑,取出还。

  待了两年,便令下山先积外功,以待⽗⺟重逢。

  “二女为了人海茫茫,不知何处寻找⽗⺟,各人仍用的前生姓名。又料⽗⺟和诸家叔伯转世后的踪迹,必在四川、两湖等地;而峨嵋仙府更是早晚必去之所。为此还曾三上峨嵋,向师祖通诚求告,跪哭了好几次。最后一次,立誓非求师祖开云赐见,示以⽗⺟所在,绝不回去。

  “正在跪地悲哭,恰值杨仙子路过发现,大为怜爱,说:“师祖现在闭关⼊定,怎能见你?再者,你前生⽗⺟多年灵智未复,便见面也不相识。你可往洞庭云梦等处行道等待,两年之內,自能相遇。”又赐二女每人一件防⾝法宝,和几传音针;遇到急难,只将此针往地一掷,杨仙子不消片刻便即来援。

  “有此靠山,自然无往不利。二女胆子也越来越大,专一寻找妖琊恶人晦气,不知惹了多少事,所积善功也实不少。不満一年,美仙娃齐令贤与金灵剑孙宝玲两小侠女之名,已远播三湘七泽之间。一些盗贼恶人,和差一点的妖人,闻名丧胆。

  “本来我早想说,因崔老前辈嘱咐,只能便中相遇,时至自然相见;专去寻他,反倒无益有损。我因二女本领⾜能自保,想崔老前辈所说,必有原因;恐大哥与同弟桐妹悬念,没有提说。此时想起,当能不期而遇;就便带走,岂不更好!”

  齐、孙二人俱都感动,互相商计,决计先往洞庭一游。清菬看了次娴一眼,次娴知道话说稍早,不便劝阻。好在顺道寻访,不是专为此去,略一寻思,也就罢了。

  众人所乘木船长大,前船住人,后船由紫、青二女同两门人掌管,装载酒仓米粮、⾐服用具之类。本定随流下驶,自听次娴一说,齐良还不怎样;孙毓桐想起众儿女久不投生,受此苦难,都由自己行事任而起,好生后悔,恨不得当时便寻了去。好在俱是深,无庸掩饰,便向众人直说,顺路往湘江、洞庭等地去寻齐、孙二女。

  清菬想了一想,答道:“令贤、宝玲在外行道,已有防⾝御敌之力,更有扬仙子随时暗助,弟妹、大哥无须挂念。倒是衡山祝融峰山腹地洞中,所噤闭的几个小儿女,自从前几年,政女转世归来,说起他们因前生和芳、政二女厚,兵解时同在一起,此后元神也同被老前辈噤闭在祝融峰山腹之內。

  “起初他们在內苦心修炼,尚还相安;后见芳女姊妹先后转世归来,而他们五人却连一点⽗⺟的音讯都听不到,全都情急,忍耐不往。令贤、宝玲再一偷走,思亲念切,终⽇悲苦,必在意中。听说四弟妹跟前的凤儿年岁最小,尤为可怜。以我之见,莫如先往衡山祝融峰,将他们五人元神接了出来,顺道再往洞庭湖湘间寻访,岂不一举两得!”

  孙毓桐最爱宝玲,觉得祝融峰五小兄妹有仙法重重噤闭,不畏外琊‮略侵‬。宝玲小小年纪,出外行道。近闻三湘、七泽之间,颇有妖人⾜迹,多是峨嵋斗剑所漏网的余孽;內有几个琊法甚⾼,来去无踪,飞遁神速,最为厉害;因知师长闭关,一般先进同门俱在海內外仙山灵境炼丹,于是乘机蠢动,将有异图。爱女如与相遇,吉凶难料!

  毓桐本意先把宝玲寻到,再作计较。一听清菬这等说法,齐良已先赞好,众人也随声附和;毓桐不知清菬另有用意,心想船行迟缓,何不同丈夫商量,到了前头独自离船飞起,先把爱女寻回,也是一样?便不再往下说。

  清菬见她闷闷不乐,料是为了爱女之故;也不说破,只作不知,一路闲游过去。下⽔船快,虽然不用仙法行驶,照样迅速,不消两⽇.已把三峡走完。

  到了汉,这⽇早起孙毓桐忽向众说,城陵矶边有一道友,多年未见,意就便往访。那道友也是一个女散仙,名叫方⽟薇。孙毓桐前生便与莫逆,众人俱都知道,又见孙同康不曾同往,以为是真。那知二人早商量过,孙同康对她虽是敬爱,终觉不应违众行事,再三劝阻。毓桐刚固执,说了必做;因见丈夫力劝,想了想,恰巧方⽟薇就在附近不远,何妨借口。便令孙同康不要同行,独自寻去。

  事有凑巧!先寻到城陵矶,方⽟薇云游未归,孙毓桐已然想起不应背众行事,打算回船。无意中间起⽟薇女弟子周沅芷,得知爱女同了齐令贤,昨⽇还在武昌⻩鹤楼上惩一恶人,踪迹当在武当一带。毓桐闻言惊喜,暗忖:自家弟兄,事前不说,也断无见怪之理;何况⺟女天,睽隔多年,忽然得知踪迹,就便往寻,有什相⼲?便往⻩鹤楼飞去。

  (要知孙毓桐⺟女重逢,黑夜遇妖僧,小神尼大破红云散花针;西洞庭众仙侠斗法,五友重逢,同返洞天庄,神仙眷属,合籍双修;总结全书,许多惊险新奇情节,请看下回中分解。——编按:原书第三集完。)  Www.PiNgGXs.COM 
上一章   蜀山剑侠新传   下一章 ( → )
瓶盖小说网为您提供还珠楼主编写的蜀山剑侠新传全文免费阅读;请把蜀山剑侠新传最新章节分享推荐给您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