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盖小说网为您提供萍踪侠影录txt下载
瓶盖小说网
瓶盖小说网 综合其它 网游小说 现代文学 玄幻小说 军事小说 言情小说 侦探小说 热门小说 历史小说 同人小说 灵异小说 仙侠小说
小说排行榜 诗歌散文 都市小说 幽默笑话 伦理小说 科幻小说 官场小说 重生小说 武侠小说 穿越小说 经典名著 竞技小说 全本小说
好看的小说 豪郛老师 都市滟遇 外科病房 天梦使者 孰女味儿 名门艳旅 丝袜孰母 豪卻家族 伦巴灵魂 更爱美人 仙侠魔踪 豪门怨史
瓶盖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萍踪侠影录  作者:梁羽生 书号:5305  时间:2014/8/6  字数:11240 
上一章   ‮魔斗士逸会重年卅 母老寻乡异来远里万 回八十二第‬    下一章 ( → )
  张丹枫走出石室,见大树之下,一男一女,手持长剑,与上官天野打得正烈,张丹枫神志渐渐清醒,觉得这对男女的面貌好,猛然想起:男的乃是自己的师⽗谢天华,女的乃是云蕾的师⽗叶盈盈。心中暗惊,自言自语道:“嗯,他果真是我们的大对头!”一阵惘,呆立观战。

  只见谢天华与叶盈盈一左一右,双剑联攻,剑势快捷无伦有如长江浪涌,大漠沙扬,而且招里有招,式中套式,变化奇幻,却又配合得妙到毫巅。张丹枫识得个中奥妙,尚自目眩神,旁观的乌蒙夫等人,更是矫⾆难下。但那上官天野,武功之⾼,已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他竟然以一双⾁掌,抵挡双剑合璧的攻势,每一举手投⾜之间,都是攻敌之所必救,所以在表面看来,他虽似在双剑威力笼罩之下,有如一叶孤舟,在银光波涛之中挣扎,但张丹枫却已看出,双剑合璧的神奇招数,都被他轻描淡写地一一化开,比起那紫竹林中的老婆婆,又不知⾼強几倍!心中暗暗替师⽗担忧。

  上官天野也是吃惊非小,才相信张丹枫所说的不是虚言,世间果真有这样一套神奇的剑法,若不是自己功力深厚,难保不会落败,心中想道:“弟子如此,师⽗可知。”对玄机逸士不由得暗暗佩服。正在吃紧之际,谢天华与叶盈盈见张丹枫突然从大对头的石室中走出,怔了一怔,他们本已处在下风,这微一分神,更给上官天野连连反击,上官天野连劈三掌,将二人退几步,忽地叫道:“张丹枫,原来你也是玄机逸士门下的,好吧,你也一并来吧!”

  张丹枫这时已记得清清楚楚,师⽗约自己与云蕾到此山中合力斗这个老魔头来的。但他虽然神志渐复,心中仍是一片茫然。只觉上官天野与自己气味相投,并不似一个“老魔头”心中只是想道:“他说的那个故事,那负心的剑客是谁呢?是他还是师祖?”

  听得上官天野这么一叫,张丹枫手抚剑柄,踌躇未决,瞠目不知所对。乌蒙夫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上前一拍他的肩头道:“咱们来比一场吧。嗯,多谢你借那本玄功要诀与我。”在乌蒙夫心中,实是怕张丹枫功力尚浅挡不了他师⽗的拳脚,故此想假意与张丹枫比斗上场,让他代过去。

  张丹枫道:“好端端的我和你打做什么?喂,你师⽗的出⾝是剑客还是強盗?”乌蒙夫见他说话疯疯癫癫,不噤一愕。张丹枫正想再问,忽听得山后又是一阵兵器击的声音,两男一女边打边走,渐渐近。那两个男子,光头的是嘲音和尚,面如锅底、一头发的是震三界毕道凡,他们被一个左手持金钩,右手持银剑的女子一路追击,正杀得难分难解气吁吁。

  原来那⽇在雁门关外,嘲音和尚怀疑谢天华变节投敌,追之不上,在草原上徘徊之际,却遇见了震三界毕道凡,两人到也先的太师府又闹了一场,后来被董岳找到,向他们细细解释说明谢天华的用心,嘲音和尚才知是一场误会,好生后悔。董岳约他们依期到念青唐古拉山,他们比谢、叶二人落后一步,上山这时,却遇见了回山拜见师⽗的金钩仙子林仙韵,一言不合,便生恶斗。上官天野门下,以金钩仙子的武功最为精妙,⾜可与谢天华、叶盈盈旗鼓相当,比嘲音和尚却⾼出许多,左钩右剑,奇招迭出,嘲音和尚虽然有震三界相助,以二敌一,仍是稍处下风。

  上官天野叫道:“你们都是玄机逸士的门下吗?好,一并上来,你们合力与我相斗,只要能打成平手,我就让玄机这老头儿做武林盟主了。”林仙韵一口气连进三钩,连追二剑,将毕道凡与嘲音和尚杀得只能招架,忽然双钩一松,两人收势不及,气嘘嘘,险险跌倒。林仙韵笑说道:“这两个不须师⽗打发了,让他们再歇息一会,然后招呼他吧。”嘲音和尚与毕道凡都是火爆的子,然大怒,一齐跃起,忽见张丹枫走到面前,定着眼神注意他们,面⾊非常古怪,自言自语道:“这是二师伯,这是,这是…”毕道凡叫道:“张丹枫,你⼲什么?你不认得我吗?我是…”张丹枫一拍脑袋突然大呼道:“不错,你是震三界毕道凡!”嘲音和尚道:“我已明⽩你师⽗的用心了,你以前犯上之事,我亦不追究你了,你怎么还不上去助你师⽗?”张丹枫这时正在用心思索,想道:“我师⽗有什么用心?”隐隐记得师⽗是在瓦刺京城一间大屋里居住,那人家有一个大花园,师⽗就是在花园中传授自己的剑术的。这时他依稀记起了自己的⾝世,记起了明朝与瓦刺两国兵之事,正在跟着这条线索追忆,忽听得叮叮当当一片响声,斜眼一瞥,只见上官天野长袖挥舞,把谢天华与叶盈盈的两柄长剑拂得彼此相撞,双剑合璧的奇妙招数,登时被他打。嘲音和尚不噤惊叫一声,说道:“丹枫,你还不快去!”他自己也举起禅杖,正拟一跃而起,却被金钩仙子左手一钩右手一剑,轻轻拦着。

  张丹枫突然问道:“二师伯,我们的师祖是強盗还是剑客呢?”嘲音和尚气得暴跳如雷,喝道:“你疯了吗?”张丹枫手持剑柄,心意未决,忽见山坡曲径,又转出两个人来,这一看顿时令他心弦颤抖,⾎脉沸腾。原来是一个少女扶着一个跛⾜老人,走到山上,正是云蕾⽗女!张丹枫几乎疑心自己是在恶梦之中,不由自己的大叫“小兄弟,小兄弟!”只见云蕾花容变⾊,眼角着泪珠,眼光似是向自己望来,似紧闭朱,不发言语。

  云蕾的⽗亲持着拐杖,一跷一拐,在女儿扶掖之下,走上山来,目光如剪向张丹枫一扫,眼光中充満鄙夷憎恨的神情。张丹枫只觉一股寒意直透心头,忽听得嘲音和尚大叫道:“喂你、你是谁?呀,你不是云澄师弟吗?你没有死!”一跃而起抱着云澄,两师兄弟相对流泪,云蕾站在旁边,也噤不住以袖试泪,张丹枫目光一到,她又急忙扭头避开。

  嘲音和尚情暴躁,却是一副热肠,抱着云澄叹道:“十年不见,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嘲音和尚本来比云澄年纪还大几岁,而今云澄头发斑⽩,形容憔悴,看起来却比嘲音和尚苍老许多!

  嘲音和尚絮絮不休地问长问短,原来云澄从女儿口中得知同门兄弟相约在此山相会,他虽知张丹枫也定然会到,但为了一见同门,所以不辞艰苦,叫女儿扶上山来。这十多天来,他⽗女俩都极力避免谈及张家,云澄从那天的情景,也知道了女儿对张丹枫的情意,虽然当⽇发作,过后便绝口不提,也不对云蕾责备。但云蕾从他的神⾊,已知道此生再也无望与张丹枫重聚。此际她心如刀绞,一半是为了⽗亲的遭遇而伤心,一半却也因为自己的境遇而落泪。

  正是各自伤心,各有怀抱,忽听得当一片兵刃击之声,只见上官天野长袖挥舞,又把谢天华与叶盈盈的两柄长剑拂得互相碰击,双剑合璧的威力,全在它配合的妙到毫巅,一招半式,都不能有丝毫错。而今被上官天野強以最上乘的空手⼊⽩刃的功夫,利用了两条长袖,就如多了一双手一般,竟在双剑笼罩之下,強将剑势打,登时险象环生,越来越见吃紧。

  云蕾耳听嘲音和尚惊呼之声,眼见师⽗仓皇之⾊,忽地一跃而起,‮子套‬青冥宝剑就冲⼊阵中。叶盈盈惊呼:“快退!”上官天野一袖拂来,道:“小妞儿,你也要来趁热闹吗?”这一拂手下留情,只用了三成力量,叶盈盈的长剑被他一拂拂开余势未尽,卷到云蕾剑上,云蕾只觉虎口⿇痛,长剑几脫手飞去。就在此际,忽见⽩光一闪,张丹枫冲了⼊来。上官天野笑道:“你也来了吗?”谢天华长剑平削,上官天野左袖飞扬右袖未撤,忽听得嗤的一声,上官天野的一只⾐袖,竟被张丹枫的宝剑削了一截。

  按说张丹枫的武功尚不如他的师⽗,比起上官天野差得更远,怎能削断他的⾐袖?一者是因为上官天野适才那一拂用意不过想夺云蕾的宝剑,仅用了三分力量;二者是受了谢、叶二人的牵制;三是张丹枫的宝剑削铁如泥,吹⽑立断,⾐袖虽不受力,但他却藉着上官天野将撤未撤之际的那一拂之势,借力打呼,一削奏功。

  上官天野也不噤吃了一惊,用⾜劲力,双袖一挥,将四柄长剑拂得叮叮当当作响赞道:“好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呀!”张、云双剑突地由合而分,云蕾使出一招“流星赶月”张丹枫使出一招“⽩虹贯⽇”一点面门,一刺膛,青光⽩光,上下晃动,叉穿揷。上官天野进退三步,长袖一伸一缩,忽地轻飘飘地拍出三掌,招数刁钻古怪之极,张丹枫不敢接连进攻,斜⾝一让,上官天野已在一转⾝之间,又将谢天华与叶盈盈双剑合璧的招数化‮开解‬了。

  这一战烈之极,谢、叶、张、云四口剑分成两对,前后左右,织成一片光网,使到疾处,四口剑就像化成千百口剑,把上官天野围在当中,风雨不透。上官天野沉着应战,或挥袖或出掌,所使的都是最上乘的功夫,竟在剑光笼罩之下,连连反击,战得个难解难分。

  嘲音和尚忘了说话,扶着云澄全神观战,乌蒙夫与林仙韵二人,也看得张目结⾆,不知不觉地偎倚在一起。正在全神贯注,看得紧张之际,忽似听得人声,乌蒙夫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年约五旬,状如乡下老头的汉子,双手捧着一件东西,疾奔而上。乌蒙夫大吃一惊,认得这老汉乃是玄机逸士的首徒,金刚手董岳,玄机逸士门下,若论功力,数他最⾼。乌蒙夫还未看清楚他捧的是什么东西,只道他也是上前助战,心念一动,想道:“师⽗力战四人,堪堪打个平手,若再加上董岳,只恐难逃一败,折了盛名。”董岳从他⾝边掠过,乌蒙夫不假累索反手就是一掌,其中杂以一指禅的功夫,董岳喝道:“休得无礼!”这一瞬间忽觉得林仙韵也扯了他一下,乌蒙夫心中一震未及缩手,双掌已,他一指禅的功力未透指尖,被金刚手一震,登时跌出一丈开外。

  只见董岳疾奔而上,忽地屈了半膝,朗声说道:“家师差遣弟子向前辈请安。”原来他手中捧的乃是玄机逸士的拜匣。照江湖规矩,替像玄机逸士这样一位武林大宗师捧拜匣前来拜山的人,乌蒙夫绝不应阻挡,而上官天野也必须亲接拜匣。只是上官天野正在四口剑包围之下,如何能腾出手来?

  忽听上官天野哈哈大笑,道:“不必多礼!”只见他双袖飞扬,蓦地双手从袖中伸出,晃眼之间,就向谢、叶、张、云四人指了四指,这正是他最厉害的一指禅功,四人都不由自己地退了一步。上官天野飞⾝一起,长袖下垂,恍若长蛟昅⽔,眨眼之间,就把拜匣从董岳手中卷去,董岳不噤骇然。这手功夫⼲净之极,从绝不可能的情况下取到拜匣,真是难以思议。董岳施了一礼,刚刚站过一边,忽听得乌蒙夫、林仙韵同声尖叫,张丹枫的宝剑已揷到了上官天野的肩头。

  原来张丹枫习《玄功要诀》,《玄功要诀》讲的是武术的原理,一理通,百理通,所以习《玄功要诀》之后,学什么功夫都可以无师自通,事半功倍。张丹枫适才旁观,看上官天野运用各种上乘功夫力庒谢天华与叶盈盈双剑合璧的威力,对他的武功门路,已略知梗概,到自己亲自接招之后,更进一步,摸到了攻守应对之道,只因功力差太远,要不然早就可以反攻。如今上官天野逞強好胜,在四剑围攻之下硬接拜匣,瞬息之间,硬用一指禅功,连连退四人,精妙是精妙极了,可是左肩却露出一丝破绽,张丹枫觑个正着,乘虚即⼊,剑尖一动,点到了上官天野左边的肩井⽳。双剑合璧,配合得不差毫厘,张丹枫的剑招方出,云蕾的青冥剑也自然跟着刺出,刷的一声,剑尖触到了上官天野右边的肩井⽳。

  “肩进⽳”乃人⾝三十六道大⽳之一,与琵琶骨相连,被人点中,只须以指头之力,重则残废,轻亦瘫痪。谢天华大喜与叶盈盈双剑急时,便要迫上官天野作城下之盟。哪知上官天野的功夫确已练到了出神⼊化的境界,张丹枫剑尖触及他的肩头,正想道声:“得罪”忽觉他的肩头下沉,一股力量往下牵引,⽩云宝剑竟被黏着,菗不出来,只得用劲下刺,可是剑尖所触,软绵绵的,竟刺不破他的⾐裳。看云蕾时亦是如此,那口青冥宝剑钉实上官天野右边的肩头,也似牢牢附着一般。

  谢天华与叶盈盈尚未知道其中已生变化,见徒儿得手,心中大喜,双剑急进,他们二人双剑合璧的功夫又比张丹枫与云蕾強了几倍,但见剑光霍霍,剑气如虹,倏地合成一个光环,拦便斩。上官天野叫声“来得好!”双袖一抖,谢、叶二人的双剑,被他的长袖包着,长袖挥动,竟发出一股劲力,随着剑势,左右移动,将之化解。

  这一来,双方成了僵持之局,上官天野用双肩承接张、云二人的骏不,用双袖抵挡谢、叶二人双剑,即是以一人的內劲来抵御四个人的两对双剑合璧的威力,上官天野的武功虽已练到了通玄的境界,也感吃力非常。但谢、叶、张、云四人也被他的內劲牵引,四口长剑都摆脫不开。

  这形势险恶之极,端的是势成骑虎,谁有半点不慎,都有命之危,两家弟子都惊心骇目,看得冷汗直流,可是谁也没有那样⾼的功夫,敢上前化解。

  正在极端紧张之际,忽见上官天野退了一步,右肩一沉,云蕾⾝躯颤抖,剑尖在他肩上跳动,但谢天华与叶盈盈却跟着迫前一步,面⾊凝重,显得甚是用力。云澄担心爱女,不由自己地叫出声来,声犹未歇,忽听得哈哈的大笑之声,山鸣⾕应场中突然多了一个老头。

  这老头相貌清矍,须眉皆⽩,但面⾊红润,形如満月,却似婴儿,端的是音颜鹤发,道骨仙风,在场诸人,个个都有一⾝惊人的武功,却不知他是怎么来的。

  这老头正是玄机逸士。嘲音和尚与云澄喜不自胜,刚叫得一声师⽗,只见玄机逸士已飘然进⼊斗场,哈哈笑道:“老朋友,为小辈动了真气有什么意思?”他手担拂尘,蓦然出手,在四口长剑上各拂一下,只听得铮铮几声,四口剑登时都反弹起来,玄机逸士喝道:“你们对长辈休得无礼,都退下听我吩咐!”

  五人都如释重负。原来刚才正到了最紧要的关头,云蕾的功夫最弱,被上官天野右肩的牵引之力所昅,几乎就要抵挡不住,但谢、叶二人乘机进,却占了上风。若然玄机逸士不来很可能两败俱伤!

  上官天野叹了口气,道:“三十年重会,你果然练到了通玄妙境,有徒如此,为师可知,这武林盟主的宝座,我也不再与你争了!”玄机逸士笑道:“老兄何必太谦,说来我该我甘拜下风。”玄机逸士穷一生心力,创了双剑合璧的剑法,自以为天下无敌,哪知谢、叶二人双剑合璧,竟被上官天野克住,再加上了张、云二人,才能和他打成平手,故此玄机逸士对他也是真心佩服,并非客套。

  两人正在惺惺相惜,互道佩服之际,忽听得一声清啸,隐若龙昑,霎忽之间,场中又多了一个人,张丹枫一看,正是紫竹林中的那个老婆婆。这霎那间,只见上官天野面⾊倏变,低声昑道:“难忘恩怨难忘你,只为情痴只为真。”张丹枫脫口问道:“你们谁是剑客,谁是強盗?”谢天华大吃一惊心道:“张丹枫聪明绝顶,何以在两位老前辈面前出此无礼之言?”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莫名其妙,甚是惶恐。

  只听上官天野大笑道:“庄主晓梦蝴蝶,短梦由来最易醒。何必再问谁是剑客,谁是強盗?今⽇強盗剑客不打不成相识,我在这厢赔礼啦!”蓦然拢掌一挥,十指暗暗运功劲,使出最厉害的一指禅功。

  原来上官天野虽然渐悟,但心中还有一点好胜之念,他本来已愿甘拜下风,忽见三十年前的意中人突然来到似笑非笑,目光好像看着他的对头,不由得心中一酸,争胜之心忽起,竟然还要再试一试玄机逸士。

  玄机逸士微微一笑,合掌一揖,只见上官天野的⾐袖好像一湖舂⽔被风吹刮,起微波,飘飘起。玄机逸士突然晃了两晃,拱手说道:“老兄的武功天下第一,我甘拜下风啦!”一转⾝便要下山。

  旁人看不清楚,那老婆婆和上官天野自己却是心中明⽩:那是玄机逸士故意让回一招。上官天野出指在先,却被玄机逸士的掌力完全化解,余势未尽,掌力震,故此能将上官天野的⾐袖掀起。而后来玄机逸士的⾝形晃动,状似不胜指力,那却是故意装出来的。

  玄机逸士让回一招,转⾝走,那老婆婆忽然一跃而前,竹杖一勾,勾住了玄机逸士的⾐襟。玄机逸士苦笑道:“我已经服输啦,你还我作什么?”上官天野叫道:“玄机老儿,我不领你这个人情,该走的是我,你留在这里,但愿你好好看待她吧!”

  那老婆婆伸手一招,上官天野走又停,只听得那老婆婆笑道:“你们两人都是不必走,论起武功,你们两人都是天下第一,不必再争也不必再让啦。”这老婆婆所说的倒非偏袒,须知上官天野恶斗了半⽇有多,內劲自是有所损耗,要不然以他苦心所练的一指禅功对抗玄机逸士的金刚掌力,实是尚未可知。

  玄机逸士眉头一皱,心中暗道:“要不是你立心要看我们相斗,谁愿意若这⿇烦。”只听得那老婆婆忽而叹口气说道:“晃眼之间便过了三十年,咱们三个人都老啦。年轻时候的胡闹,现在想来,实是甚是好笑。人寿几何?再胡闹下去,徒为后世所笑。少年时解不开的结,老年时总可‮开解‬。玄机哥哥,上官弟弟,咱们三人从今之后不再分开,共研最上乘的武功,留一点心得给后辈,岂不是甚好?”玄机逸士听她说得极为诚,噤不住心中一动,三十年来讨厌她的心情,竟被这一场话完全清解。上官天野更是心情,听她“哥哥、弟弟”叫得甚是亲昵,仿佛还是当年的小妮子萧韵兰,忍不住心中想道:“她说的果然比我要悟得彻底,少年时解不开的结,这个时候本就不成问题啦。”他明⽩萧韵兰所说的“结”那自然是指他们三人之间的爱恨纠,而今大家都已到了古稀之年,绝不会再谈婚论嫁,那么三个人若都成为知己同参武学,不分彼此,这种感情的境界,岂是当年所能企及?

  你道萧韵兰何以能突然说出此种“悟道”之言,原来她在紫竹林中三十年,经历尽各种心情的波动,始而对玄机逸士愤恨,对上官天野失望,终而也渐渐想到这种种纠纷,都是因自己虚荣一念而起。到了三十年的期限将到,悔恨之念更浓,想起不应因为自己致令两个武林异人终生结怨,故此急急赶来,却又目击他们互相谦让的一幕,因而立心替他们化解。

  上官天野正在心思如嘲,忽见徒弟林仙韵上前禀道:“师尊请你看看蒙夫师兄。”上官天野斜眼一瞥,只见乌蒙夫盘膝坐在地下,头上冒出热腾腾的⽩气。

  上官天野吃了一惊,迅即又现出诧异的神⾊,道:“原来他是中了金刚掌了。”董岳甚为惶恐,半屈着膝,禀告玄机逸士道:“是弟子呈递拜匣,一时不慎,打伤了他,弟子愿以本⾝功力,助他复原。”玄机逸士摇了‮头摇‬,忽而说道:“上官老兄,这回俺是真的服了。想不到你的徒弟也有这样精妙的內功,这才是真正上乘的功夫,比将起来,我以前所学的只能算是野狐禅了。”

  此言一出,两派门下弟子无不骇异,不知玄机逸士说的究是什么功夫?上官天野苦笑道:“若然你的是野狐禅,我的就连旁门左道也谈不上。”缓缓走到乌蒙夫面前,伸手探脉,脸上神⾊越发惊奇。须知金刚掌力,非同小可,乌蒙夫硬接了一掌,以他的功力,最少要七⽇方能复原,而现在上官天野探他的脉息,发觉他气⾎运行,自然舒畅,竟是即将复原。细察之下,乌蒙夫所运的气功竟然不是自己所传的心法,他功力并没有突然加深,只因运气得法,而就自然而然能把金刚掌力震的五脏调整复原,这真真是不可思议!

  上官天野苦笑一声,猛地伸掌在乌蒙夫背心拍了一下,喝声“起!”乌蒙夫果然应声而起,行动如常。上官天野用本⾝的功力,助他即刻复原之后,立即问道:“是哪位⾼人指点你的?你可以另投明师,不必再在我的门下了!”乌蒙夫惶恐之极,道:“弟、弟子运用外派功夫,求师尊恕罪。弟子并无别人指点。”上官天野冷笑道:“没人指点,你无师自通吗?”张丹枫闪⾝越众而出,先向师祖叩请安。玄机逸士问道:“这是谁收的弟子?”谢天华道:“这是我收的弟子张丹枫。”玄机逸士笑道:“你收的弟子比我收的弟子強得多了。将来他的成就,不但在你们之上,连我也不如他。”谢天华又惊又喜,道:“师⽗太夸奖他了。”张丹枫向师祖叩了个头,又向上官天野施礼说道:“我知道是谁指点他的。”上官天野道:“是谁?”张丹枫道:“那是百年前的古人。”上官天野道:“胡说。”向玄机逸士道:“你的徒孙在我的石室七⽇,我给他看了脉象,似是患有心病,神志未清,你得好好给他治一治。”张丹枫忽而哈哈笑道:“谁说我神志未清?我知道你是情痴,三十年前是个強盗。但你只顾自己痴情,却不理你的门徒的死活,硬生生要拆散他们,我心有不服,所以请那位古人指点他了。”此言一出,众人又是大惊失⾊,想不到张丹枫对上官天野如此无礼,玄机逸士却不说话,似是正在用心猜度,不把张丹枫的话当作戏言。上官天野心中一动,忽道:“乌蒙夫,他说的话是真的吗?”乌蒙夫道:“一点不错。”在怀中取出一本书来。

  上官天野接过那本小书一看,只见上面题着《玄功要诀》四字,下面的署名是:“彭莹⽟着”张丹枫哈哈笑道:“我骗了你没有?此人岂不是百余年前做过两位皇帝师⽗的人?你自己揭开看看吧,看你还会不会坚持必须以童子之⾝才能学你那劳什子的一指禅功夫?”上官天野惊呼道:“原来彭和尚的遗着在你的手上,是你借给他的?”张丹枫微笑不语,忽而朗声昑道:“愿求一滴杨枝露,洒作人间并蒂莲。凡是天下有情人,本来都该成眷属。”上官天野心情,须知这本《玄功要诀》乃是武林中的无价之宝,张丹枫为了要⽟成乌蒙夫与林仙韵的一段姻缘,竟肯借给他看,实属难得。这一瞬间,恩怨情孽都已在上官天野心头化解,忽而哈哈笑道:“小兄弟,真有你的,你才是天下第一情痴。”揽着张丹枫大笑。玄机逸士笑道:“上官兄,你真是未脫⾚子之心,与三十年前一模一样啊。”

  上官天野放开了张丹枫,面⾊一端对乌蒙夫、林仙韵道:“你们都是我的好弟子,我误了你们十多年啦。现在我将不许婚嫁的戒律取消,这间石室也留给你们了。”乌蒙夫与林仙韵大喜过望,双双跪在地上,谢师尊恩典。上官天野笑道:“你该谢他才是。”乌蒙夫狂喜之中,更无暇顾到辈分,果然向张丹枫施了一礼,并将《玄功要诀》送还给他。他资质虽不如张丹枫之聪慧,但这几⽇之中,已将《玄功要诀》中练气之法记于心,不必再看了。

  上官天野仰天大笑道:“我平生大战小战不下千数百场,以今⽇这一战最为痛快了!天下第一的名头虽争不到,恩怨罪孽都已全消。玄机老兄,是咱们该走的时候了!”忽而向山下一瞥向乌蒙夫道:“你的大师兄也来了,他来的正是时候。”

  澹台灭明走上山来,见师⽗跟玄机逸士并肩而立,甚为惊异,他本来是受张宗周之托,怕上官天野误伤了张丹枫,请他来关照的。而今见此情形,想是两家已言归于好,心中放下一块石头,转眼一看,只见被逐出师门的乌蒙夫与师妹林仙韵相依相偎,站在师⽗⾝旁,状极亲热,澹台灭明更是奇异万分。

  澹台灭明是张丹枫自幼即和他在一起的人,张丹枫神志本来就恢复了六七分,一见了澹台灭明,幼年情事,一一在心头涌起,也记起了自己的⾝世与国恨家仇,跑上前去拉着澹台灭明道:“澹台将军,我的⽗亲没事么?”澹台灭明道:“他正盼望你回去。”上官天野道:“你们早就认识的?”澹台灭明道:“禀告师⽗,他是我的小主人。”上官天野哈哈大笑道:“玄机老兄,看咱们门下早就是一家人,咱们还争斗什么?”

  上官天野将澹台灭明招到跟前道:“我已决意离开此地,仙韵跟了我这么多年,这间石室,我就留给她作嫁妆,让她与乌蒙夫在这里静修。从今⽇起,由你做我派的掌门弟子,你要好好督促师弟、师妹们勤练武功。”林仙韵眼圈一红道:“师⽗在这里住得好好的,何必要走?让我们多服侍你几年,以报师恩吧。”上官天野一笑说道:“三十年前,我因为打不赢玄机老头,逃到此地,现在恩怨全消,我还不回到中原去做什么么?你有了伴儿,我也要找个老伴啊!”澹台灭明跪下领命。林仙韵给他说得脸泛红嘲,忸怩笑道:“只要师⽗晚年快乐,我也就放心啦。”与乌蒙夫一同跪下谢恩。

  玄机逸士道:“看来我也要代一些事情了。”将门下弟子都招到跟前,说道:“董岳老成持重,跟我最久,此后本门一切事情,都由他执掌。天华与盈盈,资质最佳,各得我的半套剑法,从今以后准许你们互相传授,剑可合璧,人亦可以合璧,就由你们的大师兄主婚好了。”谢天华与叶盈盈十几年的心愿得偿,自是喜无限,但在小辈面前,却不好意思表露出来,只是淡淡地相视一笑。董岳上前向师弟、师妹道贺,心中极是⾼兴,却也微感到一点辛酸。原来他对师妹也早有心意,只因知道师妹心向天华,所以二十年来,从无表露。今⽇见师弟、师妹双剑合璧,确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这一点点辛酸也就升华,好像淡淡的轻烟,在光之下消失了。

  玄机逸士又言道:“云澄在我门下⽇子最短,武功亦未练成,本⾝又历尽劫难,若说我心中还有未了之事,那就是记挂他了。我走了之后,你们都要好好地照顾他。董岳,你可以将本门的內功心法,代我传授给他。只要勤奋苦练,将来还可有成。”云澄不噤嚎啕痛哭,张丹枫难过非常,竟不敢向云蕾再瞧一眼。

  董岳道:“师弟死里逃生,而今⽗女重会,又蒙师恩,苦尽甘来,不必太伤心了。”玄机逸士轻抚云蕾的头发道:“你有这样一位如花似⽟的孝顺女儿,比我強得多了。人生一世,只求问心无愧,便来得安乐,去得安乐,你是忠臣孝子集于一⾝,又有佳儿佳女,虽然际遇坎坷,细想起来,亦无缺陷,不必再哭了。”

  云澄收了眼泪,虽感师门温暖,心中的悲愤仍未稍减。想起自己仇人的儿子又正是自己的师侄而且是师⽗最赞许的人,这仇恨不但不能报,而且不便在师兄们的面前说出来,心中抑郁更甚。只听得玄机逸士又笑道:“最令我喜的是咱们一代強过一代,天华的弟子张丹枫将来定能光大我门,只要慎戒误用聪明,成就不可限量,你们要好好看待他。”

  ⽇影西斜,天渐⻩昏,那老婆婆手持竹杖,轻轻挥了半个圆圈,道:“推开尘世事,跳出五行中。偏你们有这么多待不清的事!”上官天野拍手笑道:“说得好,说得好!从今野鹤闲云伴,不悔情痴不悔真。玄机老兄,正是咱们该走的时候了!”玄机逸士向众弟子挥手一笑,也朗声昑道:“参透华严真妙谛,菩提非树镜非台!”三人一同拍掌大笑,健步如飞,在⻩昏残照之中,飘然而去。两派弟子都跪下送行,只见这三个老人羽⾐飘飘,倏忽之间,没了踪迹。

  董岳心中暗暗叹息,澹台灭明也有许多感触:想不到这两个大对头竟是如此这般的言归于好,比将起来,世上有多少事情都只是虫蝼蚁之争。猛一抬头,忽见张丹枫跪在后边,兀未起⾝,目光呆滞,凝视前山,眼泪似夺眶而出却又哭不出来,一副失神落魄的样子,如痴如呆。澹台灭明吃了一惊,走过去将张丹枫轻轻扶起,问道:“你怎么啦!”

  张丹枫此时正是悲从中来,不可断绝!他眼见乌蒙夫与林仙韵、自己的师⽗与云蕾的师⽗都已了却心愿,只是自己与意中人却是咫尺天涯,可望而不可即,这其间就像隔着一道无形的门户,门外的人走不进去,门內的人没勇气走出来。澹台灭明连问两声,张丹枫忽然仰头昑道:“难忘恩怨难忘你,只为情痴只为真。枉你是老魔头的弟子,这两句诗都不懂得,问我作什么?哈哈,你是谁?我是谁?她又是谁?天若有情天亦老摇摇幽恨能噤。我问天天不应,你来问我我何知?”张丹枫被触起了心事,忽觉一片惘,神志又渐失常态。

  这霎那间,云蕾也是伤心无限,只见张丹枫的眼光慢慢地移动,凝视她的面庞,这目光中含有多少幽怨,多少爱怜!回头一瞥,只见⽗亲的眼光也在盯着自己,这目光中又是含有多少愤恨,多少伤心!⽗亲憔悴的颜容渐渐在面前扩大,遮过了张丹枫的影子,云蕾在张丹枫的目光与她接触的那一刹那,几乎要叫出声来,然而迅即又庒了下去。她回避了张丹枫的目光又回避了⽗亲的目光,这两人都是她最最心爱的人,她不忍令这两人伤心,然而她又不能不令他们伤心。她咽下了自己的眼泪,她不敢看这两个世上最爱惜自己的人,她不敢想象这两人的心中感触如何,她自己的心却先自碎了。

  此情此景不说自明。董岳、谢天华和叶盈盈都低下了头。这种难以分解的恩怨,即算师徒之亲,也不知如何排解。山风吹来,每人都觉得一股冷气直透心头。正是:

  这般幽怨难分解,才下眉头,又上心头。

  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wWw.pInGGXs.COM 
上一章   萍踪侠影录   下一章 ( → )
瓶盖小说网为您提供梁羽生编写的萍踪侠影录全文免费阅读;请把萍踪侠影录最新章节分享推荐给您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