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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盖小说网 > 诗歌散文 > 舂水先生文集  作者:春水先生 书号:25436  时间:2019/4/24  字数:2005 
上一章   ‮红样这么什为儿花‬    下一章 ( → )
 固原古道,漫天飞雪,朔风渐盛。六盘山横亘于丝绸古道之上,如一尊巨大威严的雕像,于静默中传达出一种与死亡有关的暗示和呼唤。

  追骑湮没于蔽野的暴雪之中,我仍能清晰地听见群马急遽的息。

  我望了望迅速枯萎的阿依拉,漫长的逃亡已使她失去了原有的娇媚,她渐渐变冷的身体在我的怀中轻如一尾飞羽。我决定停止疲惫无望的前行。

  山里,跳跃的火光似恶魔的舞蹈,我拥紧冰凉的阿依拉,思绪滑落入回忆的河

  加入驼队西去时,我还是个孩子。阿姐郑重地将那只冬不拉到我手里,泪蛋儿便滚落入土。那是爹爹的遗物。你是个男人了,我对自己说。西去之路便是我的谋生之路。我要给阿姐备一套嫁妆。

  塔里木河的水声远了,阿姐挥动的头巾早已淡成一朵轻云。我眼角的泪渐渐风化成沙粒,我益拔高的身躯已坚硬如一株沉默的胡杨。我走过一个个国家和部落,贩卖货物,也贩卖我的青春。我忧伤的琴声响不过驼铃。

  驼队行进途中常常遭遇惨烈的搏杀,也常常遭遇异域女子的别样温柔。我的琴声是她们心醉并为之放纵的理由。但我一直固执地等,我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

  直到在那个黄昏里遇上了她。

  驼队遭遇马贼,伙计们相继倒下。在劈开第十八个汉子的颅骨时,我听见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我轰然倒地时想必如同一株垂死的胡杨,等待风沙举行的葬礼。

  是她和她的部族救了我们。她披黑袍,跨白马,疾如飙风,轻若游云,自落的背景之上奔来,弯刀闪亮,格开了劈向我头颅的致命一刀。尾随她而来的是一个虬髯汉子,一样的雪亮弯刀,一样的迅猛骠勇。飞血四溅中,她宛如尊神。我放心地闭上了眼睛…

  她就是阿依拉,一个部族的公主。她的部族是鲜卑的远支。和她一起助驼队击溃马贼的汉子便是她的长兄奇安答。

  她有一双幽深的眼睛。她第一次望向我的眼睛,脸就变得花儿一样鲜红,手里捧着的水碗就掉在地上,摔了个丁当。

  驼队损员过半,余者大都伤重,须休养半月方能起程。阿依拉喜欢在月光下听我弹琴。我的冬不拉淌出如水的月华和深情。

  驼队西去的日子到了。族人设宴饯行。阿依拉的舞姿风一样轻灵。她捧酒敬我时,我无可救药地掉进她哀怨的眼神。

  我终于没有随驼队西去。我的固执让所有的伙计吃惊。他们舍我而去,无奈的眼神像看一粒被风吹散的沙子。

  然而我再没能走进她的帐篷。当她的族人悉了我去而复返的意图后,愤然将我逐出,并以锋利的弯刀切断了我企盼的目光。

  我像一只泣血的杜鹃,在她的帐篷外唱。尽管我一次次被她的族人击倒在地,但我的琴声依然满清亮,让她寸断柔肠。

  一个有月的夜,她溜出了帐篷。草绵软如。我用琴声问她,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她笑而不答,只让我听她心跳的声音。

  琴声被雪亮的刀锋切断了。我被关进了地。她的父亲已忍无可忍,决定痛下杀手,以绝阿依拉的念头。

  不知是不是阿姐的泪在召唤我,我逃脱了。阿依拉用药麻翻守卫,我们骑一匹汗血宝马夤夜出逃。她没忘记带上我的冬不拉。逃离时,我注意到,有一双鹰一般的眼睛在黑夜中注视着我们。是奇安答。他并未阻拦,目光中有很难懂的语言,但是我懂。

  塔里木河仍在淌,阿姐却不在了。我数年未归,阿姐望穿秋水,终泣血而亡。我的泪蛋儿未及滴落,追骑便至。我和阿依拉继续东逃,一路的月光渐渐幻成漫天雪光。汗血宝马吐血而死。六盘山下,我拥着冰凉的阿依拉,已望断天涯!

  奇安答走进山,火光中,他高大的身躯裹挟着寒气,砭人骨髓。我的冬不拉依旧悠扬。阿依拉依在我的肩上,面容恬静。

  奇安答怜惜地望着最疼爱的妹妹,糙冷漠的脸上浮动着一抹忧戚绝望。

  跟我回吧,娘舍不得你。

  我没有停下拨琴的手。阿依拉含笑摇头。

  跟我回吧。奇安答几乎是在乞求,父亲已下死令,带你回去,否则…

  阿依拉坚决地摇头。

  奇安答哀求地望我一眼。我动摇了。阿依拉却有力地握紧了我的手。弦断声绝!我的眼神中便显现出坚决来。

  奇安答泪如雨下。

  我继续着我拨弦的手。弦已断,世界静下来。

  奇安答探手取刀,犹豫良久,说,我要带走你的琴。

  我无言。我与阿依拉相视一笑,紧紧相拥,向森寒的刀锋。

  我问: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她轻声说:这是我们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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